师父从不会向陛下提及,然六郎却记着。当年,六郎进宫请求拜修仪为师,恰好撞破时任周国公的现魏王欲对我师无礼,若非机缘巧合被我撞破,我师会如何……六郎不敢想。师父念此才收我做徒弟。”
张昌宗顿了顿,复道:“我师身为陛下身边人,魏王所为,往大了说是窥伺禁中,目无君上;往小了说,好色无度,胆大妄为。”
女皇陛下沉默不语。张昌宗想着说都说了,干脆说完吧,是杀是剐随便就是,总之,虽然是比烂,但李显显然比武承嗣好些,最重要的是李显命短,若是让武承嗣上了……真的可以收拾铺盖卷跑路了!
张昌宗又道:“还有一件事,陛下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在长安城中早就传遍了。当年,乔公有个侍婢,名唤碧玉,生得美貌而又能歌善舞,在长安城里挺有名的,许多人都想向乔公讨要,然乔公挚爱,不肯割舍,最终被魏王以权势夺之。这件事究竟如何,陛下可使人去打听,六郎不想多说。六郎只知,自古而今,只靠媚上而无任何功绩得太子之位的,便是荣登大宝也难长久!陛下,高宗皇帝与您夫妻数十载,山陵崩时托二子与家国于陛下,太子之位,关系国本,请陛下三思。”
女皇陛下依旧不说话,面上表情沉凝,几乎看不出息怒来。张昌宗都豁出去了,也不想看了,只是跪下尽吐胸中之言。妈蛋的,武承嗣那厮也是志大才疏的典范,若真有心当太子,你就是装也装个贤明出来啊,结果,这厮只记得拍皇帝姑妈的马屁,别的……完全不顾忌,行事肆无忌惮成那样还想当太子……他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当朝臣是死的吗?
良久,女皇陛下终于开口:“莫成安,你跟了朕几年了?”
莫成安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回陛下,老奴自显庆四年到您身边伺候,如今已然近四十载。”
“四十载,你也算朕身边的老人了,你心中可是惧怕魏王与梁王?”
女帝幽幽问了一句,莫成安吓了一跳:“陛下,老奴……老奴……陛下恕罪。”
“恕罪?你是朕身边伺候的老人,朕虽年老,然朕依旧耳聪目明,一顿善能食两碗,你居然惧怕魏王、梁王……真真是难堪大用!”
“老奴有罪。”
莫成安脸都吓白了,只知道一味的请罪。女帝冷冷望着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你确实有罪,不过,若是你能把朕交代之事办好,朕便免了你的罚。”
“请陛下明示。”
“去查一查这些年,魏王、梁王所言所行,据实而查,据实而报,你可明白?”
“喏,老奴遵命。”
“下去吧。”
“喏。”
莫成安战战兢兢的走了,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生四腿,肋下生翅一般。张昌宗看得挺乐呵,还有心情咧嘴笑。
女皇陛下冷冷望着他,看他没心没肺的笑容:“六郎还有闲情笑话旁人,莫不是以为朕不会罚你?”
张昌宗心里偷偷的打自己两巴掌,面上却坦然:“六郎今日这般胆大妄言,陛下便是生气也是应当。”
“那为何还不请罪?”
应着女皇犀利冷淡的目光,张昌宗微微一笑,道:“回陛下,六郎幼时,我家二叔张鲁客曾对我说过,为人当心正。六郎虽不才,然长辈教诲不敢或忘。陛下又可知,我家中所住的院子,刚搬新居时,下人来让我取名,我取了竹石馆。”
“竹石馆?”
“正是。”
“此名何出?”
女皇问了一句。张昌宗再笑,缓缓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六郎不才,望以此诗自勉。”
女皇陛下表情莫测,神情沉凝,完全看不出喜怒来,口中幽幽把《竹石》一诗复诵了一遍,静默良久,看张昌宗还直挺挺地跪着,双拳也高高举着,淡然开口:“六郎。”
“陛下,末将在。”
“朕有一事交付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