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乐起身,未走远的武士们破门而入。
纯子站在众武士后。
“我就知道你没走。”
“告诉我,这件事是你做的吗!”雷乐指着屋里安澜的尸首,面向纯子质问道。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武士首领拔刀冲向雷乐,一阵疾风而过,院子里的树梢上,枝叶沙沙作响,蜷缩在房梁上的武士纷纷献身,纯子冷峻的表情下,藏着一把锋利的刀。杀夫之仇,不得不报。
武士人数众多,雷乐肩伤不敌,只能智取。退到屋内,随手抄起一把古董剑,飞身出门迎敌。只见纯子拔刀跳进武士中的战圈与之周旋,挥刀自如的在武士身上留下一道道、一条条的刀痕。
雷乐不解,但见纯子拼死一战,蒙生谢意,越战越勇。被偷袭的大部分武士想要摆脱她的缠斗,但为时已晚。各自手上的刀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制约,他持剑刺破武士的心脏,剑挑武士们的经脉。
“小心!”雷乐疾呼,纯子回身看去,不防备的被混战中的武士刺中,乘势攻击。眼见躲闪不及,只能迎面出击。“嚓”声不断,迎面的武士皆是一招抹喉,武士首领眼见刺杀无果,纷纷准备撤退。
纯子刀锋向下,跪在院子里。雷乐伏虎降龙的剑势迫残余的武士节节败退,强劲的冲撞,巧妙的躲闪,来袭的武士一个个的倒下,斩首了十数余。
放下剑,雷乐抱起受伤的纯子逃出废宅,不管身后面是否还有日本武士追击,一味地拼命逃窜在棚户区。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撑住、撑住……”雷乐抱着纯子一路奔走。
“放下我,我不想你欠我人情。放开……”
“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雷乐不顾纯子的坚持与执拗,抱紧她,朝无人的冷巷奔走。路过一间木房,踹开了房门。
追逐的武士与日军纷纷从门前跑过,甚至有留下徘徊的,也不曾进到屋子里,转身瞄了瞄又追着大部队的脚步继续追赶。
昏暗的小木屋里早已没了人气,除了雷乐与纯子外,毫无生气可言。环顾屋子里的古董家具,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凌乱的地上倒着的椅子。狼藉中透着一股浓浓地家的感觉,若不是战争的破坏,这间房子的一家三口必定是最幸福的小老百姓。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拖住那些兵,为什么……为什么……”纯子喃喃道。
“因为我是雷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有事而不管你。虽然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但是我不会乘人之危。”雷乐起身在屋子里找着杯子和水壶。
“我不会让你觉得为难,你走吧。”纯子央求道。
雷乐回身看着还在流血的纯子,心头一紧不管她的那些话,继续在屋子里找着水壶和杯子。
一把白刃刺进了心房,纯子口吐鲜血的看着雷乐,他掉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她:“不要说我傻,我不想你有事。在日本,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切腹就会被对方原谅。从你那天晚上把我从香山君手里夺走我就注定是你的女人,虽然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杀了梅子姑娘,我现在只是想你原谅我,不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你。”
纯子的话不是雷乐不肯听下去,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而且是这么极端的方式。白刃拔出的瞬间,她口中的鲜血差不多吐尽,他的浅浅一吻带走了她的最后温存,没人知道这间屋子是什么人住过的,也没人知道这条巷子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再次路过。
寂静的窄巷,雷乐未免纯子的尸首再被尸虫叮咬,一把火烧了木屋,大火蔓延了整条巷子,空巷中留下一片废墟。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知道安澜堂被灭消息的马世昌亲自带人勘察了现场,现场的惨状足可与二十年前马家被灭时的情形差不多,在找到安澜与安可儿的尸首后,一些个算是可以当证据的东西被收入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
“杀马帮”这三个字在安澜死前用指头的血书写,马世昌不相信这会是老家伙的本意。死状、身体被移位的地方,怎么想都无法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回到小洋楼,马世昌一个人带上东西上楼,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腰。
“朋友,进来坐。”马世昌冷笑道。
进到房间,马世昌在桌上放下手里的小木盒子。
“说吧,是谁让你来杀我的,我想死个明白。”
“你真的想死个明白吗?”畅音放下枪,泪眼汪汪地看着转身的马世昌。
“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如果那晚不是阿乐拼了命救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如今安澜堂你的老仇家被人消灭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尸首都不完整。真不知道你除了报仇还会做什么!”
马世昌不甘心的看着那个小木盒子里的东西,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报仇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马世昌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我是你的女人你都能下此毒手,我一直很想问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马世昌沉默着。
阿七、十四举枪慢慢退到房间,雷乐浑身绑满了炸药,一副赴死的模样。畅音看到一脸惊惧地张开双臂挡在马世昌身前。
“杀马帮究竟是什么意思?”雷乐带着疑问前来,出口便是求解的问道。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你似乎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马世昌起身把畅音挡在身后,伸手按下阿七、十四手里的枪。“既然你对我的过去这么感兴趣,那我也就破例一回给你讲讲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你在安澜堂后园看到的那三个用血写的字,其实那不是安澜的手笔,我想一定是有人借他的手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你愿意在相信我一次,你现在可以去一个地方找答案,那个人的脸上有一条不深不浅的一条疤,那个人有点小心眼做事只顾头不顾腚,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眼力一定会找到他的。”
“去寨城的北祥街,那里有间食肆是那个人的家族生意。”畅音大概知道马世昌说的那个人是谁,不点破,告知雷乐大概。
“好,既然畅音姑娘都能回到你的身边,那我也就在相信你一次,不过我身边带着的人不多想跟你借阿七与十四兄弟一块去。”
“我也去,这次就算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块。”
十四一怔,手里的枪恨不得举起打死面前的畅音为自家老大出口气。
一旁的阿七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瞅着年轻气盛的十四心里也暗暗替雷乐与畅音捏了把汗,毕竟在这样的场合下,她说了一句马世昌最忌讳的话,“死在一块”。
在日本人的秘密‘小红楼’里,安澜堂的总管葛利背对着门口喝着咖啡,铃木少佐腋下夹着文件夹来到会客厅驻足。
坐在沙发上,铃木少佐没有多言,只是把一张写有“杀马帮”的字条放在茶几上。葛利拿在手里看了看,自鸣得意的笑着说:“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说把安澜堂连根拔起就绝不推泥带水。”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字条的漏洞吗?”铃木少佐有些恼地看着葛利。
“很能说明问题不是吗?”
“你以为你把那件事推到了马世昌那边,实际上你这么做已经是在告诉别人这件事不是马家的人所为而是另有其人,会让香港的江湖中人以为是我们大日本皇军在背后作祟,我们要的是团结黑帮,由黑帮来打理香港的街面和逮捕那些对大日本皇军有威胁的人。你做的这件事让我很失望,我们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与人力、物力,可是我们没想到你会比猪还要笨。”铃木少佐起身拂袖而去。
葛利自以为老谋深算,没想到末日转瞬即到,想要在此寻求庇护,可驻守在‘小红楼’里的侍卫无情的将他赶到了街上。
在街头,葛利知道背叛安澜堂的下场,也深知正上门寻仇的人会络绎不绝的踏平他家的门槛,他的家人,他的生意,他的一切都会在一夕之间成为祭旗的祭品,含笑着回眸一眼,只身去往祖业那间食肆,一个人静静地等待那颗审判的子弹打穿自己的胸膛。
这夜静悄悄,无人的长街,仿佛进入了休眠的状态。雷乐带着马世昌手下的人前往,同期而至的还有安澜堂的总兵尼坤带着一队马仔向这长街行进。
路口的食肆还开着灯火,店里的伙计早已散去不见了踪影。店内,仿佛知道死期将至的葛利吃着祖传下来的手艺,品着高汤,嚼着碎肉。
尼坤一脚踹开了门,雷乐带人站到了葛利面前。畅音优雅的走进,十四搬来一把椅子给她。打开手里的荷包取出一张写有“杀马帮”的字条,葛利看了眼全都明白了。
“想不到还是被你们识破了。”葛利抬眼看着畅音说道。
“为什么出卖老板!”尼坤用枪顶住葛利的太阳穴质问道。
“阿坤,你从小就是老板养大的,有这份情谊我能理解。要是你知道是谁杀了你爹娘,你就不会再用枪指着我。”尼坤一怔,葛利又道:“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历历在目。那时的你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要不是我要求安澜那个老东西留你一条性命,恐怕今时的你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在了乱葬岗。”
雷乐对葛利空中尼坤的身世丝毫不感兴趣,也漠不关心的给了他多说几句话的时间。畅音拉着阿七吩咐了几句,很快便在后厨找到了一些日本人提供的食材以及不该出现在食肆的军火。
“你胡说,安老板是我的义父,他不会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尼坤情绪激动地说,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本有心想要听完他的话,突然扣动扳机打穿他的腿:“不管安老板是不是杀害我父母亲的凶手,这一次我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了你的性命。”
尼坤追随安澜十几年,私下相处时如同父子一般亲密,若不是雷乐的出现,安可儿的芳心不定,此刻的他早就是安澜堂的堂主,九龙城寨的第一把交椅。可惜无果的爱情终究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每晚的梦魇不时将他惊醒,可是这一切又能如何重来。对于葛利的说词,他只是将信将疑,毕竟是过去的事情,如果翻出来追问个谁是谁非,那也是片面的。开完了枪与雷乐交还了眼神,带着他的人离开。
“我想此刻已经没人能阻止我向你问话了。”雷乐搬了把椅子坐在葛利身边。
“小子,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老堂主真是慧眼,一眼就看出你并非池中之物,一定是人中之龙。”
“奉承我的话就免了吧,告诉我想知道的。”雷乐拔枪子弹上膛,静候答案。
“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葛利乞求道。
雷乐点了点头。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跟你接下来告诉我的答案有关联吗?”雷乐皮笑着对葛利说道。
“既然你喜欢打哑谜的说话,那我也就按照你的思路来回答你想知道的。”
“好,说吧,我洗耳恭听。”
“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是百乐门幕后老板、九龙城寨十三家档口的当家老板,我会回答是我罪有应得,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偿还这一切。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是马世昌的兄弟、安澜堂未来的少堂主,我会回答你我不甘心,我混了二十几年,我为的就是坐上老大的位子。”葛利情绪有些激动,挥手将桌上的碗碟推到地上摔个细碎,怒视雷乐又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是……”他笑了笑,欲言又止。
“你怎么不说了,废话那么多,让我一枪干掉他算了。”十四冲动道。
“住手!这里谁是老大,没规矩。”雷乐喝道。
一旁冷眼观望的畅音似乎猜到了葛利吞下的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大概,看着雷乐那副一切了然的样子,有点意外,揣测着他的另一种身份。
“二十年前的安澜堂不是安澜当家而是马家帮马世昌当家,当时的我跟着安澜反了马世昌的水,也正是同一时间日本人找到了我,跟我秘密约定想在若干年后帮助日本人打通内陆连接香港的要道。我想后来的事你都清楚,我也就不多嗦什么了。”
“这么说,是你勾结了日本人杀害了安澜堂主和安可儿是不是?”雷乐冷冷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
雷乐起身踢掉坐下的椅子,用枪指着葛利的额头:“这一枪下去可能会让日本人很开心,因为他们希望看到我们这样。自相残杀不是我的个性,我要留着你的命做一件事,帮我约矶谷廉介,我要跟他做一次清算。”
“年轻人,口气不要这么大,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跟强大的日本皇军作对。想想你最关心的人,想想那些跟着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想想那些所谓投身革命事业的人,有哪一个会有好下场。希望我的提醒会让你明白,时势造英雄,只有顺应了时势你才有可能有反击的一天。”
“谢谢大叔的提醒,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给我一句痛快话,约不约!”
“你真就这么想去送死吗?”
雷乐看着葛利,四目相持之下谁也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十四再次冲动的用枪指着这个即将赴死的国家叛徒。
“好小子,能死在你的枪下我无怨无悔,但是你没有你爹的风范,马家帮日后的复兴堪忧。”
“少废话!”十四用枪指着葛利,丝毫没有把雷乐的话放在心上。
雷乐眼神中一闪锐芒,侧踢一脚将十四踹倒,用枪在背后指向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阿七用枪指着雷乐,畅音张开双臂用身子挡住枪口。正当四个人对阵神经绷得很紧时,一旁坐着的葛利仿佛看了一出好戏,拍了拍手。
“都这个时候你们还自己人打自己人。十四,你真的没有你爹的那种本事驾驭事态的发展,就算你跟日本人私下定了的事,恐怕以你的资质下场会比我还要惨。二十年前我把你送去马世昌身边一块跑路,为了就是让你们父子有朝一日针锋相对,死在彼此的枪下。可惜,被雷乐看穿了这一切,我的人生就算在他的手上毁了。”
“为什么说他是马世昌的儿子?有什么证据。”雷乐收枪,阿七慢慢放下枪。
“我跟了马世昌与安澜先后三十年,他们两个老东西的那些私事我都知道,甚至安澜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女儿是仇家马世昌的次女!”葛利一抹阴险的笑容挂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