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许久,看殿上这对夫妻谁也不让谁,一个脸色难看,一个冷若冰霜,倒不像是作假,这般想着,龙奕微微含怒的眼里,才和缓了几分,端着笑脸说道。“靖王妃,娶妻当娶贤,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皇弟可是亲王,靖王府如今又送走了两个美人,现在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一位侧妃,一位贵妾,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已经是京城里少数干净的后宅了。做人,应该知足啊。”
秦长安却是目光如水,凉凉一笑。“若我知道过来和亲,同样是跟其他人共享自己的丈夫,这婚事结了也没什么意思。”
龙厉听得额头青筋微跳,红色广袖用力一挥,一步步朝着秦长安逼近,正因为他的背影冲着皇帝,反而让人难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怎么着?你还想反悔来着?秦长安,这里不是靖王府,注意你的言行!本王不嫌弃你一点也不温婉体贴就不错了!什么叫共享丈夫?!你在北漠没学女德吗?!”
皇帝龙奕抬起手臂,金色的衣袖缓缓掩面,眼角抽搐,自己这个弟弟还是这么的放浪不羁,刻薄无情,而且性子易怒,当真是很难讨好的主。可惜,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
明明是自己移情别恋,喜新厌旧,还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耍贱,把夫妻感情破裂的原因全都推到秦长安身上去,理直气壮,横行霸道,他……还是跟年少时候一样,当真是一个混世魔王啊。
可是,看到龙厉这么怒怼秦长安,龙奕端坐在龙椅上,反而神色愉悦不少,看起来一副清风明月的好风度,笑吟吟地说道。“老三,你的脾气也该收敛收敛,纵然弟妹有错,你总是撒手不管,甚至独宠康侧妃,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龙厉的坏脾气一上来,无可阻挡。“皇兄,这事你别管!”
语气阴测测的,光是听着,就令人不寒而栗,其中的怒气仿佛是埋藏在地下的火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炸。
两人唇舌交战,你来我往几句,眼看在嘴巴上逃不了便宜,只能恼恨在心,新仇旧恨再加一笔。
只是没人看到的角度,却是龙厉广袖微拂,竟然靠着宽袖掩盖,在殿上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娇软小手。
秦长安生生地岔了气,下头的话全都堵在喉头出不来,不敢置信又羞恼惊怒地抬眼,恨恨地瞪着他。这家伙,明明还在演戏,他做什么来牵她的手,难道不怕被皇帝看穿?!
龙厉面向她,墨眸中隐约含笑,神色却带着沉沉如山岳般的压迫感,震慑住了秦长安内心想要翻脸反抗的挣扎。
龙奕原本想好好责骂秦长安一顿,好歹也让这个女人清醒一点,只是没想到龙厉误以为秦长安是来皇宫搬救兵,急匆匆赶来了,反而坏了他的全盘计划。毕竟,一旦龙厉发怒,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但龙奕身为一国之君,有他的顾虑,不能像龙厉这么肆无忌惮,反而不能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再者,他不得不照顾一下皇家的脸面,毕竟他很担心,自己的弟弟若是在宫殿里对女人大打出手,那就难看了。
龙奕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没有说话,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冷掉了。
他拂了拂手,没太多耐心。“行了,怎么说也是你自己求来的妻子,有什么矛盾回家去好好商量。朕被你们吵得头疼,回去吧。”
“还不快走?”龙厉冷冰冰地丢出一句,冷哼一声,大步走在前头,看也不看秦长安,厌烦至极。“丢人现眼。”
秦长安一脸不快,但似乎看出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纵然满心不舒坦也不再开口,不紧不慢地跟在龙厉的身后。
龙奕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前,他才不疾不徐问了句。“两人的感情竟然真的没了毫无转圜余地了?”
旁边伺候的太监二十来岁,面目清秀,看上去那张脸有些聪明,名叫常辉,是最近皇帝眼前的红人。
“圣上,天家男子心高气傲,靖王妃这般直率的性子,不见得会招人喜欢。”常辉的话,已经说得很含蓄了,从容地又帮龙奕倒了一杯茶。
“是啊,靖王在京城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朕一直担心这世上让他甘心求娶的女人都死绝了,中途冒出来一个北漠郡主,到头来反而是个善妒的悍妇,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龙奕愈来愈相信,这一桩一开始人人艳羡的和亲美事,已经腐坏了。
可是偏偏,这样离经叛道不温柔不体贴的女人,却是皇后蒋思荷口中的妙人。
他今日把秦长安喊过来,一是打压一下,不让她继续行事嚣张,免得把他向来温婉高贵,知书达理的皇后也带偏了;二来,也确实因为惜贵妃楚白霜的关系。这些年来楚白霜柔美多情,从来都让他很放心,没犯下任何错。但秦长安一嫁过来,连楚白霜都开始闹腾了,疑神疑鬼地非说秦长安就是当年靖王府内的小官奴陆青晚。
他一开始没有理会,但后来放任的结果就算楚白霜居然找了个陆家的仆人埋伏在后花园,当场指认秦长安便是陆家小姐,此事连两位太妃都看不下去。毕竟秦长安虽然只是个郡主,但北漠的面子还是摆在那里的,口口声声把人当成是卑微的官奴,此事就不能善终。
原本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一直都相安无事,但随着秦长安的出现,本来太平的后宫也不太平了,接二连三有事发生。
因此,他对秦长安的态度,有了不小的转变。
一想到楚白霜在楚家待了一个月了,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第一次分开,而皇后蒋思荷又在暗中搜查许多年前宁王府发生的事,让他始终心神不宁,龙奕就不得不迁怒秦长安。
就在前两天,他手下的探子说,蒋皇后已经查清楚了,当初的那一个才怀上一个多月的孩子为何会没了,而幕后主使者……。已然指向了他怎么都不愿意怀疑的那个人。
“朕让你去查了当年陆家的事,有眉目了吗?”
“奴才查了一些,陆仲的确有一个小女儿陆青晚,当初陆家抄家后,陆仲二子跟女儿被带到官奴市场,陆仲二子陆青铜被买入董家,这个小女儿当时只有八岁,在官奴市场迟迟无人相中,后来,官奴市场的管事说,是一个贵公子把她买走的。那位公子便是温如意,圣上应该知道。”
“温如意……不就是南阳质子?”龙奕有些印象,大概记得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一个质子,没有给人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反而是最聪慧的做法。
“温如意把官奴陆青晚,送去了靖王府,此女就在靖王府长到十五岁。但关于她在靖王府的消息,却是不多,不过她跟靖王之间,似乎有些纠葛,甚至哪一年春猎,是靖王身体痊愈后第一次参与皇家狩猎,靖王的马车里就带着此女。春猎里,靖王身边折损了一些手下,据说那个陆姑娘也在厮杀中丢了性命。”
龙奕听得直点头,所有的事情都连接起来了,但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他猛地搁下手里的茶杯,溅出来几滴琥珀色的茶水。
“既然人死了,尸体埋在哪里?”
他揣摩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直接就近埋在春猎周围的山里了,皇上,您也知道,靖王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费心。”
闻言,龙奕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若陆青晚当真曾经跟弟弟有关系,人都死了四年了,而他弟弟也不像是一个对旧情念念不忘的专一男人。
楚白霜虽然不在他身边,但她的那些话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当真只是两个相似的女人吗?
四年前,陆青晚在春猎中丧生。
四年前,秦长安随着难民进入北漠皇城。
难道正如楚白霜所怀疑的,这两件事,未免也太凑巧了?!
官奴。
不是一般的奴婢,而是朝廷的罪臣之女,进了官奴市场的官奴啊……要证明秦长安的身份,彻底打消楚白霜的困惑,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只要搜身,搜一下秦长安的身子,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皇上,七月初七,皇家会举办宫宴,届时只需要……。”常辉细声细语地说着,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他一个阉人必当有自己的长处,他将主子心中所想的,适当地说出来,看似简单,实则需要讨巧的力道拿捏。“皇上,您觉得这个方法可好?”
龙奕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常辉喜滋滋地说。“奴才一定把此事办好。”
皇帝没再说话了,翻阅着手下的奏折,但却没看进去一个字。若秦长安身上没有官奴的刺青,她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北漠女人,而他,之前也答应了皇后,只要秦长安没有杀人放火,他会对秦长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秦长安身上果然还留有那个“奴”字,那么,毋庸置疑,她就是陆青晚,而且,她百口莫辩。
想到此处,他捧着茶杯的手指青筋浮起,英俊的脸上,眼神发冷。
……
闹别扭的小夫妻在宫门外彻底分道扬镳,一个上了轿子,一个坐进马车,谁也不看对方一眼,好似累世冤家,将貌合神离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是半个时辰后。
秦长安快步走入屋内,将贴身婢女支开了,刚关上房门,就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龙厉清滑的嗓音从她耳后传来,里头有几分紧绷。“等本王走了,若是他再召见你,随便找个理由,反正别去。”
她弯唇一笑,“怎么了?难道堂堂一国天子,会跟一个女人作对?”
他低声应了一声,但很快,却又不屑至极地哼了声。“人面兽心,谁知道呢。”
听的出来,龙厉语带嘲弄,但秦长安只觉得这话奇怪,若是以前,她也还是觉得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没有外人看的那么好,可是,龙厉这么口不择言,还是头一次。
“莫非你知道什么内幕?”
龙厉反而不说话了,拉长了脸。周遭的空气冷如冰霜,只听得他的声音好似浸入冷水的棉花,听在她的耳里俨然沉重几分。
“皇兄开始怀疑你了。”
她转过脸,抬眸,神色再认真不过。“他终究还是相信楚白霜的话了?”
“当年知道你存在的人,基本上已经不在人世,不管是谁,想要找到人证,并不容易。除非——”在他看到北漠的秦长安,顺利成为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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