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雪连连下了三天三夜才停下,但所幸并非是势不可挡的暴风雨,送亲队伍才能继续前行。还在城外的时候,已有五百将士前来,他们身着清一色的金色铠甲,内着黑袍,壮大了本来就浩浩荡荡的人马。
秦长安坐在马车里,无声地望向前头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心中几分清明,这是龙厉手下的黑衫军。自从他掌握三十万兵权后,挑选了一部分的精干队伍,他们训练有素,可以说是另一批能见光的暗卫。
他倒是说到做到,不单逼得北漠皇帝大出血送了两倍的嫁妆,还让令人闻风色变的黑衫军给他们开路,是做足了她的面子,也不怕折煞她吗?就算是公主和亲远嫁,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威风凛凛的派头。
这男人……还是改不了高调嚣张的性格,娶亲恨不得搞的天翻地覆,震惊天下。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翻过,大队人马及时入了金雁王朝的城门,那时秦长安本在马车里翻看医书,却听着外头好似有不小的喧嚣。
掀开帘子一瞧,两旁都是王朝百姓,他们喜滋滋地观望着,当她刷着朱漆的马车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通通跪倒在地,行了跪礼。
她没有探出头去,今日脑袋上戴着凤冠,沉甸甸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格外小心。当然,这也是北漠皇室派能干的工匠赶制的,只因龙厉坚持不许她再戴之前那顶,说是晦气。
原来,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她竟然也可以如此平静,而不是不安忐忑。不得不说拜龙厉所赐,她已经不再患得患失,被近乡情怯所困扰。
他们欢迎的是来自北漠的长安郡主,齐国公的义女,大将军和指挥使的妹妹,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官奴。
没有出嫁新娘的娇羞和未知的惶恐,她很清楚自己要嫁的对象是谁,更清楚他的秉性,当马车把她栽到龙厉名下的一个别院,稍事休息、沐浴更衣,卸下一身风尘仆仆后,丫鬟和嬷嬷顷刻之间鱼贯而入,整个屋子都显得格外拥挤。
将北漠的嫁衣换下,送来的一套簇新嫁衣更是无以伦比的美丽奢华,见她轻轻抚摸着不说话,一个五十来岁的嬷嬷笑着解释。“王妃,这是王爷早就命人备下的嫁衣,吩咐老奴,一定要请王妃换上。”
贴身四婢面面相觑,有点看不懂这位靖王的所作所为,最大的感想就是他实在是霸道,连这种小事还要插手。按理来说,郡主是北漠的新娘子,虽然到了异国他乡,怎么也该是穿着北漠的嫁衣入新房的。
但秦长安却一点就通,说到底,她在北漠抹去了陆青晚的痕迹,但事实上她还是金雁王朝的人,龙厉认为她里里外外都是属于金雁王朝的,如今嫁给他,还是得穿金雁王朝的嫁衣。在来的路上不过是走个形式,给北漠几分面子,一到金雁王朝的京城,他自然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知道了。”她淡淡一笑,北漠跟金雁王朝的嫁衣都很美丽,却各有千秋。
北漠的嫁衣样式繁复的很,主色为正红,花纹多为金色银色,显得华贵。但金雁王朝的不同,更为细致柔美,柔软的丝绸贴身,勾勒出女子妖娆的曲线,霞帔五彩,镶嵌着东海明珠,衣袖胸口和裙摆处全都绣着金绣云霞,整套嫁衣为金红两色,霞帔下垂着两条五寸长的彩色长带。
穿戴整齐,秦长安才被扶着上了别院门口候着的花轿,进了靖王府的新房,悄然等待。
白银体贴地守在门外,当初陶婉容偷袭了主子一事,令她极为自责,这回,她发誓不会让闹剧重演。
喜帕覆在秦长安的头上,她看不清新房的景象,只能看到自己的一双红色绣鞋,轻声说。“翡翠,你不是属麻雀的吗?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这会儿怎么漏气了?”
“郡主,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可不敢多嘴,怕坏了您的心情。”翡翠难得怯生生地回答。
“还得等到晚上呢,你说说话,给我解解闷。”
翡翠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小嘴一张一合,滔滔不绝起来。“郡主,刚才奴婢见到靖王府,好惊讶呢,王府可比皇子府大多了,一直往里走好像都没有尽头。往后郡主就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奴婢为郡主感到高兴。”
“地方越大,事情越多,靖王府的主母,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她嘴角含笑,但思绪清明,并没有被冲昏头脑。
“郡主说的是。”翡翠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主子嫁的好,下人也能沾点福气,这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饿了,你们看看新房里可有准备食物。”秦长安心情平和,但此话一出,却是让婢女们面露难色。
珍珠认真地说。“郡主,这新房里的规矩,方才奴婢问过那位春华嬷嬷,跟北漠大抵相同,新娘子是不能先吃东西的。桌上是有几道菜和糕点,但要等到晚上新郎官进屋后,才能吃的——”
玛瑙细声补充。“而且春华嬷嬷说,新婚夜新娘子也不宜吃的太饱……”
秦长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黄金手环,左耳进右耳出,故作好奇地问道。“喔?为何不能吃太多?”
玛瑙秀丽的小脸,顿时充血,好似一把火烧起来。“那个……”
纵使翡翠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也害羞地垂下脸,春华嬷嬷是金雁王朝宫里派来的老人,将这新婚夜必须怎么服侍主子的琐碎细节说的巨细无遗,好好给她们上了一课,可是她们四个全都是未嫁的女子啊,虽然隐约明白圆房是夫妻之间最为亲密的一件事,但谁也不清楚到底是如何个亲密法,春华嬷嬷反复交代她们当婢女的,必须让夜晚劳累的主子得到最及时最体贴的照料。
秦长安即便没看到她们的表情,也不由地心情高涨,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看来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也得给你们相一门婚事了。”
“郡主,我们要一辈子伺候您。”珍珠说的极为真诚,她心思单纯,小时候被刁钻蛮横的主子打过骂过,她认命地承受着,直到后来被转手送到郡主府,才知晓天底下的主子,并非是一个样的,后来就认定了秦长安,从未生出异心。
“我若是一辈子把你们几个留在身边,才是最自私的主子。”她一句带过,并未多说,话锋一转,又勾起戏谑的笑容。“你们真打算让我饿着肚子圆房?就不怕我在靖王面前闹笑话吗?”
“郡主……”婢女们脸红到脖子,软声撒娇,实在是拿这个主子没半点法子。
最后,还是翡翠出了主意。“要不吃两块糕点垫垫肚吧,郡主?”
“好。”
翡翠夹了两块糕点,以描金小碗装着,送到秦长安的手边,嘟囔一声。“郡主,没想到还有糖霜糕呢。”
她垂下双眸,端着小碗,一看,果然是糖霜糕,还未入口,喉咙已然泛出淡淡的甜味。
没想过,他居然如此细心,知道她最爱的糕点便是糖霜糕,这是她从小就爱的口味,便让人准备在新房内,化解这几年来她对金雁王朝的陌生感。
“还有吗?”她慢吞吞地咀嚼吞咽,吃了两块糕点,这一整日只喝了两口茶水,肚内空空,如今胃口一开,更觉饿了。
“郡主,您别再吃了,若是被王爷发现新娘子一个人自顾自地吃东西,不太好吧。”翡翠哭丧着脸,想到那夜自己险些撞见主子在帐篷内的好事,而被靖王怒吼一声滚后,对靖王这号人物更是忌惮,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度惹恼他。
秦长安没再坚持,她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龙厉跟自己的过往和纠缠,更不知道明遥就是龙厉,她若是对这个丈夫太随性,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纵然是演戏,也得摆出几分精湛演技。
她恋恋不舍地搁下碗筷,双手置于膝盖,两块糕点下肚,虽只能垫饥,但从早到晚被人摆布的倦意涌上,她坐的久了,又开始犯困。
“郡主,外面的宴席快要结束了,您可千万打起精神来啊。”翡翠见秦长安的螓首朝前一点,喜帕都快飘起来,她心惊肉跳地提醒。
“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才什么时辰。”秦长安的嗓音透着无法遮掩的困意,强撑着精神说。
“是啊,是早了点。”翡翠连连点头,狐疑地走向门边,朝着外面问了句。“白银,喜宴的客人都走了吗?”
“王爷这就在过来的路上了。”白银毕竟是练武的江湖人,视力一流,早已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但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龙厉的步伐跟记忆中的一人极为相似。但今日是主子的大喜之日,她还是把这份疑惑压在心里,当她的守门神。
“来了来了——”
耳畔传来翡翠的低呼声,她们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糕点恢复成没动过的样子,稍稍整理了秦长安的仪容,这才各自站在原本的位置上,等候男主人的到来。
门被人推开,龙厉扫视一眼,屋内的三个婢女朝着他敛身行礼,姿态犹如行云流水般的高雅,低眉顺眼,一派恭谨顺服,一看就是被悉心教导过的。
“你们出去,到傅总管那边领赏钱。”
“谢过王爷,不过郡主还未吃过东西,不如再让奴婢留下来伺候?”翡翠微微一愣,但还是不失礼仪地问。
“行了。”他挥挥手,很快就要没耐心,下了逐客令。“都出去。”
三个婢女这才低着头离开,顺便把当门神的白银也拖了出去,新房内只剩下两人,安静的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秦长安知道他在朝她走来,一双纹着金龙的黑靴停在她的面前,喜帕随着她螓首的转动而微微侧过,她率先开口,嗓音清冷。
“堂堂靖王府的新房里,怎么连个喜婆都没有?”
龙厉扯唇一笑,负手在背后,俊美无双的脸上是满满当当的倨傲。“本王最厌烦那些繁文缛节,能简则简。”
他向来是霸道的,他跟秦长安的大婚,她穿的吃的,全都是他吩咐下去的,至于屋里留多少人,也是他做主。
“反正都折腾了一整天了,到最后怎么就把该有的规矩简化了?”她不以为然地问。
龙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走的更近,他身上的酒气就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喝酒了?”
“喝了一点。”
“喝醉了?”
“没醉。”
她柳眉倒竖,十足不信。“喝醉的人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龙厉轻忽一笑。“很多官员想给本王敬酒,不过,谅他们也没有这个狗胆。”
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他急不可耐的意思,秦长安总算明白了,理应再过一个多时辰的喜宴,为何很不对劲地提前结束了。
这男人向来随心所欲,他出现在喜宴上,不过是让朝廷百官瞧瞧他对这场婚事的重视,他日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自然会万分迎合他从北漠迎娶的妻子。至于在宴席上耗费太多时间听众人奉承恭维抑或喝个烂醉如泥,都是他极为不屑去做的,他是高人一等的亲王,当然可以甩脸色给大臣们看,这就是权势的作用。
“你回来的太早了。”她眉心微蹙,却没有怒气。
“是啊,本王回来的太早了,在喜宴上,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个人让本王实在挂心不已,生怕晚点回来,又被人掉包了。”
他俯下俊长身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着她搁在膝盖上的白嫩小手,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手心好似还残留着她身上异常柔软的触感。
他的目光实在炽热,连隔了喜帕的秦长安都觉得不自在起来,明明身上的嫁衣还穿的好好的,却仿佛已经被他脱的一丝不挂。
“我饿了,你饿不饿?”她随意问了句。
“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本王当然饿了,很饿。”他暗示性地抚摸上她的肩膀,黑眸熠熠生辉,灼灼如火。
“我一整天没进食,早知道当新娘子这么折腾女人,不嫁人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她轻哼一声,拉下他的手。“下次再也不上当了。”
“哪里还有什么下次?你这辈子就嫁一回。”他面色一沉,长臂一伸,握住喜秤挑起大红色的喜帕,眯起眼觑着那张一寸寸暴露在眼下的光洁肌肤。“你都嫁给我了,还想跟别人?”
她有一种终于重见天日的幻觉,眼前的光线亮了许多,抬起眼皮,迎上龙厉的眼神。
那一刹那,他好像是野兽幻化为人形的妖精,虽然披着完美无可挑剔的人皮,俊美不似凡人,但眼神里却脱不了野兽的灵魂,满满当当尽是兽性。
不由分说,他已然攫住她的下巴,看着这张化了妆的巴掌脸,新娘的妆容浓了些,换在别的女人脸上他必然是不喜,但他只觉得那精致的五官更加明艳动人,宛若春日牡丹,国色天香,天生丽质。
“准备点吃的。”他朝着门外吩咐一句,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热乎乎的饭菜和鸡汤面,分量不多,不符合龙厉平日娇生惯养刁钻奢侈的个性。
看来,新婚之夜连厨房都不愿意多煮菜,认定那是浪费。
秦长安吃了一小碗面,就见到龙厉搁下了筷子,眼神之中已有东西不停起伏,看的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问的不怀好意。
她一脸波澜不兴:“净面,这张浓妆的脸非要你见过后才能卸干净。”她明知道他给自己挖了个坑,但就是不如他意,不肯往下跳。
龙厉也不心急,反正他们还有整夜的时间可以消磨,往床畔一坐,等着秦长安卸掉脸上的妆容,小脸素面朝天,宛若夜间才悄然开放的昙花,只有他才能见到她的清美芳华。
他很满意,朝着她伸出手掌,她将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他往自己身边猛地一拉,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顺势倚靠在他的胸前。凤冠下的金珠流苏拂过她的面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眼看着要撞到她的眼睛,他手快地挡住,金珠流苏击打在他的手背上,传来细微的疼痛,但同时,产生了一种真实感。
“别动,本王给你拆下凤冠。”他贴近她的耳畔,嘴角含笑,一抹连他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油然而生。
她却听出几分明堂,他并非真心喜欢伺候女人,身为帝王之子,皇族的男人从来都不必亲力亲为,但他却很有耐心地做这些小事,是他的兴趣所在。
让传闻中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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