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引以为傲自己嫁了个温和谦卑的皇子,却从未料到萧元夏也有这么暴跳如雷的一面。
她屏住呼吸,如临大敌,乌云罩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此刻的气氛实在糟糕,连带身边的丫鬟也噗通一声跪下来。
萧元夏强忍住起手教训她的冲动,脸色铁青,不耐烦地说。“管家,马上把她带走送去尚书府!谁也不能私自把她接回来,否则,你们也一起给我滚。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是,殿下。”管家送走了怒气冲冲又风风火火离开的萧元夏,这才转过来看向梁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夫人,您还能走吗?”
梁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丫鬟过来搀扶她,她一把推开,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嫁过来要过的日子……这算什么?才两天啊,就算他们没有感情,萧元夏连给她做足面子陪她回娘家都不肯,非但如此,他还把她赶回了娘家!而且还放了狠话,他不想看到她,她就不能私自回皇子府,这跟放逐有什么两样?!
“这些委屈,我跟梁家绝不会白白承受——”她眼神一凛,毕竟她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女,萧元夏想把她搓圆捏扁,当她没靠山的吗?忽而觉得自己可悲到了极点,心中生出一股玉石俱焚的恨意。
“我们走,回梁家。”她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满脑子是怎么让萧元夏吃瘪,他不是想要去见秦长安吗?行,她让他去见,而且,还要让皇帝也知道他的好儿子觊觎有夫之妇!
萧元夏骑着马,急匆匆赶到皇城郊外东北方的一片树林里,果然见到一棵树上绑着一人,正是失踪几天的陶婉容,她低着头,发丝散乱,挡住那张脸,看不清此刻是清醒还是昏迷。
“慢着!别再往前走了,否则,我马上杀了她。”一道男性嗓音,透着陌生,从树林中穿透而来。
“我是一个人来的,可以把人放了吧。”
“堂堂四皇子会一个人来?让你后面跟着的四个侍卫退到五里之外,快!”那人的声音急不可耐,更显粗暴凶狠。
萧元夏面色微变,听出这人不是个好惹的茬,陶婉容不过是个跟了他多年的丫鬟,但他接了信条,马不停蹄地赶来,只因不愿陶婉容沦为别人手里操纵的傀儡,反咬他一口。毕竟把秦长安掉包成自己的新娘,陶婉容是一个最重要的人证,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是运气不好,这次失了先机,也无法跟龙厉继续对战下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事彻底掩埋,一旦此事败露,传到民间,他不单会失去皇帝的信任和看重,还会失去民心。
“听到了?退!我不想说第二遍!”
等了一会儿功夫,林中才再度传来男人的笑声:“这女人看来对四皇子很重要啊!”
“我已经单刀赴会,你也该把人交出来了吧。”萧元夏面露不耐。
“错了,我们还未开始谈条件呢。”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
“这女人值多少?不过是个丫鬟——”
“你尽管开口。”萧元夏带着一抹自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要把陶婉容带到皇子府,确定她依旧忠心耿耿就好。
“那就一万两……”
“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急什么?我还未说完呢,一万两黄金。”
萧元夏脸色刷白,他是皇子没错,但皇子府开支颇大,他个人对生财也没什么兴趣,一万两白银他勉强还拿得出来,但是换成了黄金,纵然是皇帝老子也得皱一下眉头。
“你到我这里来敲竹杠?”
“要想守住秘密,总得付出一点点代价吧。”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冷风在耳畔不停地呼啸而过,萧元夏的心好似被石磨碾压而过,越来越冷,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他已经没有了拒绝的资格。
“什么时候给你?”
“明日这个时候,记住,还是你一个人来。”
“你若是不来,我去哪里找你?”
“你要人,我要财,其他的我不在乎。”
“她怎么了?”
“饿昏了吧。”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四皇子,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她的死活?明日如果这个时辰我见不到黄金,我可不能保证把她交给谁了,听说,靖王的手下也在全城找一个可疑的女人……”
“明日我会来的,希望你也来。”萧元夏确定陶婉容还有一丝气息,这才转身,正欲离去,就在此刻,一道阴风从身后袭来,等他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动弹不得,双脚好似被钉在地面。
“你做什么!放肆!已经如你所愿,你还暗算我?”
没人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就在他昏迷前的那一瞬,有个女子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了下,他还没看清楚是谁,身子就软了下去。
皇宫。
萧儒这一日过的是焦头烂额,找了两个亲信大臣,还未商量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天赐公公就在他耳畔低语。
“皇上,梁尚书进宫了。”
“他怎么来了?”萧儒面色微沉,梁让告了一个月的病假,突然出现,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沉吟许久,他还是起身,走出了议事厅,梁让已经在殿外等候。
“皇上,小女嫁入皇子府不过两日而已,就被四皇子赶出来了,非但如此,皇上命四皇子面壁思过,在皇子府内抄写佛经,他却不顾皇命,又出门了!眼里完全没有皇上啊!微臣为了皇上的大计,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小女受尽委屈,可是四皇子实在是太过分了!”梁让一脸不平。
“你挑这么关键的时候进宫,就是为了跟朕吐苦水?还嫌朕不够头疼的?朕的儿子是什么心性,朕足够了解,但你女儿是否娴雅体贴,你恐怕也心知肚明。”
“四皇子神色慌忙地出门,皇上就不怕他又去见长安郡主了?今时不同往日,靖王都来了北漠了,四皇子还不跟郡主保持距离,就不怕激怒靖王,为北漠惹祸吗?”
萧儒知道梁让是自己倚重的臣子,两个子女联姻,本也是借助梁让的势力,再给老四一份助益。谁料到这桩婚事如此不顺遂?
“就你梁家失了面子?朕脸上难道有光?”萧儒怒斥一声,君臣的相处之道,本就是恩威并济,但梁让隐忍许久,难免以后生出异心。
“朕这就派人去找,但朕相信他不至于这么糊涂,他们小儿女的家务事,你也不要过多介入,不如给他们一段时间慢慢培养感情。”
梁让抿了抿嘴,即便心有不甘,但见皇帝都发话了,自然不能继续纠缠下去。
“微臣一并跟着去。”
萧儒的眼底闪过一道厉光,摸了把胡子,不满地哼了声。一把年纪的臣子,就是老奸巨猾,一点也不好糊弄。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晚,床上的男子幽幽醒来,好似经过一场恶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一睁眼,却是瞧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无声地站在床畔。
萧元夏脸上浮现惊惧。“婉容?”
“殿下。”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无法动弹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您能来救奴婢,我很感动,死而无憾。”
“快,给我解穴!”萧元夏心急如焚,窗外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他居然已经在外度过一日,如今他正被禁足,必须事事小心。
婉容目光悲戚地凝视着,却并没有动作,她深吸了一口气,双唇颤抖,轻声说。“殿下,郡主被掉包的事,您打算让奴婢一人承担,奴婢并不会有怨言。”
萧元夏的脸色沉下来。“让你一人承担?”并非他多么舍不得陶婉容这个棋子,但很多人注定就只是小兵小将,不是关键的大角色,如果能把陶婉容推出去就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当然再好不过。可惜秦长安跟龙厉都不是蠢货,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毕竟如此精密的一大盘局,不是一个丫鬟能够操纵的。
“殿下,若您需要,奴婢愿意为您做一切。只是有一件事,殿下可否告诉奴婢,您今日赶来,是想救奴婢,还是不想让奴婢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婉容,你真没有背叛我?我让你事情办完就马上回皇子府,但你却在外游荡至今,你在动摇是吗?!”萧元夏变了脸。
背叛。
他在乎的只是她会不会背叛,或许是这两日清醒许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没有在萧元夏的眼底看到哪怕是一丝对她的怜爱和心疼。
他不喜爱她,从来就不曾喜爱过她。
秦长安说得对,若不是因为她会点穴,有一技之长,萧元夏绝不会在皇子府几十个丫鬟里挑出她来,并非因为她在萧元夏的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特别和分量。
“是,奴婢在动摇。在奴婢听说靖王来了北漠,找到了郡主后,奴婢时常在想,是否奴婢一旦回去了,殿下就会杀了奴婢——”
萧元夏被戳中心事,眼神迸发出不善的气息,又见陶婉容迟迟不给自己点穴,显然已有异心,这样会咬手的棋子,的确不能留了。
“你不就是想离开皇子府吗?”
他眉眼之处的不耐和厌烦,深深扎入婉容的心,无力感深植内心。
她终于发现,她真是个傻瓜,甘心被利用的傻瓜。
“奴婢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奴婢的娘亲,她身体不好,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卧床不起……”
“够了。”萧元夏冷冷打断。“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先给我解穴。”
“点穴的功夫,奴婢已经打算废了。”
萧元夏彻底愣住,就在此刻,窗外人影闪过,他的心口紧缩着,脱口而出。“你串通外人算计我?!”
婉容闻言,脸上血色尽失,不停地摇着头,但一切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