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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端坐在国宴主位上,举起一盏桂花清酒,向已经入席的扶桑国式部丞微笑劝饮,萧声幽幽,便听得到海面渔娘们的声声惊叹,缠绕进了层层海浪声中……
海天同叹,好一曲宋地传来的《望江潮》……
……
余音悠悠,季青辰的脚步便也停在了街心。
月光中,她微微闭眼,回忆着在驻马寺里的三年,十二位渐次圆寂的大宋僧人,还有亲手教她读经写字,照顾她衣食住行,给她讲述北地佛山,在寺中时时庇护于她的空明老禅师……
这些日子,她安排在驻马寺里的眼线传来消息,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坚持每天的经课了,她本来还想,等送走了国使,再去请他到唐坊里养病的……
然而他,终归也是埋骨他乡,完成了尽毕生之力光大佛门的宏愿。
从此之后,她在这一世再也没有可以得到庇护的安心之地……
车铃声声,她站在车前,让坊丁给内库的妈妈们传信,让她们小心关照老街上的小院门户,三年来第一次入夜未归,她也更不会知道那潜伏在东坊的小宋商,因为并不知道她突然上驻马寺的变故,趁着三郎回坊的喧闹,已经提着那盏烟雨画灯来到了她的家门前。
那小宋商以为内库妈妈们在小院中点起的灯火是她归家的暖烛,毫不犹豫把指引的暗号挂在了墙边伸出的桑枝上,悄悄点起了水墨烟雨的江南画灯……
她扶着小蕊娘的手,坐上了上山的牛车。
车轮未动,车外的说话声已经入耳。
她揭帘看向了外面,果然看到了被坊丁们拦住,走到车前三步处的左平。
她也看到了他手中,让她眼熟的一封眼熟的书信。
月白色的信封透出水波纹的暗底,用淡墨色勾勒趁风的帆影,那是王世强以往写情书私信给她时,最常用的封套。
她在车中看着左平。
她还记得,往日她和王世强情投意和时,就是他身边这名来自他母家左氏的小厮,到季家小院里来替王世强递着情诗、情信,偷约着她到海滩边踏月漫步……
那时的左平,也是这般青衫芒鞋,干净清爽的干练少年,在每一次为王世强捎来情诗并各色精致的闺中之物后,他就会在院子那井边上蹲着,自己打水拧帕子抹脸,喝了半盏茶、吃了两块点心领了赏,顺便再打个小盹,才能得了她在屋里苦思冥想写出来的回诗。
他会赶在季老二和季老三回家前,笑着离开。
“去和你家公子说罢,生意上的事我会和黄七哥提的,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就好了。其余的,也不需要再说了。”
左平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见她不肯接信,本心是想替王世强解释几句的,却又听她道:
“从此以后,我与他,也不必再见了。”
长街寂静,远处海面上传来的曲声已经消静,唯有月光静谧……
波光荡漾,渔娘们分食了泥炉里烹煮出来的鱼糊杂菜,轻摇着千条平底渔船,随波逐浪,她们不时回首,仰望着五艘相连的甲板。
月光下有十六乐伎管弦同奏,佳音佐酒。
船板上的宴席里,楼云为主,坐在正位,副使秦从云及属官三位、王世强、陈洪纲首七位左侧做陪,右边的客席横案后,同为平氏族人的式部丞和藏人将,皆是少年英俊,他们同时举杯,向大宋国使劝饮。
一曲琵琶声悄,宾主尽笑,式部丞趁醉而起,在美人手中讨得玉萧,启唇轻吹。
吹得正是那一曲听而难忘的《望江潮》。
他的调中里难免有音拍错漏,林窃娘微微一笑,以目示意,乐伎中另有两位持萧美人吹起阵阵潮声,与他相合。
只听得三潮叠浪,浪去涛回。
海面一百余三艘大宋海船上,无数离家的大宋船丁、水手,也在这曲声中靠着船弦倚坐,同望明月,梦枕江潮,外围唐坊坊丁手中雪亮的钢叉,仿佛也被萧声中的绵绵潮水所染,抹上了钱塘江月下的柔美银光。
萧声渐渐低去,似有若无,仿如潮退空空,席上众人相视而笑,正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一缕清亮的渔哨声便在此时,蜿转而起。
有海中明兰,站立在小船船头,用哨子轻吹起了跳跃的短音,献曲于国使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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