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是阴魂,全靠魂魄凝聚形体,现下魂魄碎成千千万万片,消散于无形,那可怜的身体便立时跟着烟消云散。
阿沫还没回过神来,前一秒还跪在地下求饶的人,后一秒已经腾地一声不见了!
“你,杀了他?”阿沫愣住。
璟华一直绷得笔直的脊背立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脱力地向背后靠去,捂着嘴拼命咳嗽。
“你杀了他?不但没帮他,反而杀了他!”阿沫控制不住地大声起来,这节奏反转得太快,她仍是不敢相信——
这个可怜的,痴心的,蒙了几百年冤屈的书生,竟让璟华给杀了!
“他本来……本来就已经死了。”璟华总算压制住咳嗽,语声低哑。
“他是死了,但你打碎了他三魂七魄啊!璟华,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他执念太深,又妄图私改命格,颠乱六道阴阳,按冥界律法,不仅要打散魂魄,还要……咳咳,还要入枉死和火山地狱,受永世折磨的!”
“你讲不讲理啊!”
阿沫火气上来,也不管璟华难看的脸色,怒气冲冲道:“许贤他也是为了那条白蛇才起的执念!
他一心爱着她,只不过想求来世再聚一场罢了,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我都答应要帮他了,你,你就非要赶尽杀绝么?”
“沫沫,唉……你冷静些。”璟华叹口气,按着胸口,喘息了几下,艰涩开口:
“为了情爱而起的执念难道就不是执念?他为了那条白蛇妄图私改命格,难道就不是触犯律法?沫沫,天界为三界之主,一言一行都是万众表率,岂可太感情用事?”
他看她气呼呼地不响,无奈笑了一笑,勉强坐起来一些,又拉起她的手,温言相劝道:“不是我无动于衷,只是天条律例已定,法不容情。
如果今天这许贤绑了你我,说了他的遭遇,便得网开一面,那明日便会有张贤、李贤效仿,到时候,不仅是绑架,只怕更无所不用其极,岂不天下大乱!”
阿沫低头不语,虽然她觉得璟华说的都对,都无法反驳,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甘心似的。
“那你就一下子打碎了他的魂魄,令他永远再无法入轮回?你……你也太狠了。”她耿耿于怀。
璟华失笑,轻咳两声道:“沫沫,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他与那条白蛇的恩怨,暂且不去评说,但光论他昨晚挟持在前,博取同情在后,一招不成,顿生杀机,也是其罪当诛。”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听,但话语里却冷静得不容丝毫杂质,没有怜悯,没有余地。
“沫沫,你还小,又是女孩子,有时候容易心软,但你要晓得,任何罪孽的开头,也许都是看似无害,又惹人怜悯的。就像……”
璟华顿了顿,缓缓道:“就像姜赤羽,他也是为了他的子民,想带他们走上富庶安康之路,你说他的初衷好么?利国利民,也是没错,但却用错了方法。
到最后,他野心膨胀,挑起两族厮杀,导致天地震怒,哀鸿遍野,多少黎民百姓无辜枉死……沫沫,那场战争的残酷,你也看到了。”
阿沫想起与炎龙一战,便想到姜赤羽最后对璟华那惨无人道的折磨,害他灵力耗尽,至今命悬一线,又不禁心痛起他来。
她并没有恢复灵力,无法与人相斗,但抬抬手脚的力气总还是有了些,伸手摸了摸璟华的额头,只觉又有些微微发烫。
“觉得难受么?”她嘴上不肯认输,仍凶巴巴问。
璟华莞尔,捉住了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小手,轻轻笑道:“你总跟我闹,我怎么能不难受?”
“你还怪我?你这个没良心的,是谁要拿绳子绑了我的!”她又要扯了嗓门叫起来,“你说这许贤罪该当诛,那你呢?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璟华苦笑,他着实没什么精神和她斗嘴。昨夜刚刚毒发,醒来后,便被许贤的那些事搅得心绪烦乱,灵力四窜,刚才又为了打散许贤魂魄而强用了灵力。
他说许贤该当入火山地狱,但其实现在真正在火山地狱中受着生不如死酷刑的人,恐怕便是他自己。身体里的火行灵力如约反噬,不遗余力地从各个关节疯狂蹿出,每条龙筋,每根龙骨都仿佛要被撕裂焚断!
可这些痛苦从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拉着她的手,眉眼唇角都笑得心满意足,轻轻地,还带了一丝无赖戏谑的味道,“我本来就没比他好多少,当诛就当诛好了,反正我这条命……咳咳,早就交给了你。”
“活该!”阿沫白他一眼,骂道:“看你刚才还说得大义凛然,公正严明的样子,轮到自己头上,就什么都不作数了。你这个人,真正叫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