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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让人不想去面对的事实啊,但是何长青知道,音圭中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他追随了一生的王,与大乘修士同归于尽,死于璀璨。
他很早以前就想过,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光荣地死在战场上,梁王为他举行朴素的葬礼,妻儿后代为自己骄傲,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但是,他等不到那么一天了,近乎无敌的梁王,已经死了。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中的信念都崩塌了,若不是依然记得那“忠君之命,听君之令”的誓言,他恐怕会掏出酒来,找个深山老林瘴气地,大醉三万六千场。
他不能这么做,花莲山还有皇储殿下,急需长刀营的保护。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花莲山作为一个偏安一隅的佛修门派,何长青不认为花莲山有保护皇储周全的能力,因为在这个大明界,王权才是最强的力量。
哪怕花莲山有一个元婴修士,也不一定可以保护的了皇储,只有在重重战部的中心,才是最安全的。
何长青迟疑了一下,没有隐瞒这个消息,平淡地叙述了这个悲伤的事实,声音不大,刚好让这只在旷野中奔跑的战部全都能够听到。
说完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这支三千人的战部,在旷野中,显得有几分孤独。
亡国的消息对长刀营的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有家人。
是什么让他们担忧中坚强?又是什么让他们孤独中前行?
何长青眼角有点泛红,瞥了眼身后神情坚毅的部下,轻轻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看起来远比真实年龄衰老的将军轻轻地自语一声,却没人会听到他说了什么。
长刀营如一柄长刀,割破数万里的距离,黑暗中,湛蓝的刀光终将绽放。
在更加遥远偏僻的血秦,千沟万壑中流淌生命的浊水,百转千折中锻造帝国的坚强。
如果说梁兵是战场上是勇敢者,那么秦兵就是战场上的无情者。
这是一个可以冷静看着敌人武器插进胸膛后继续手持兵戈或操纵法宝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争帝国,一句“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宣言让这个国家如同一个巨人俯瞰着整个大明界。
哪怕这几年血秦暗弱,也没有哪个国家敢于出兵挑衅这个帝国。
在漫天的黄沙中,厚重的城墙包裹起一座座巨大的城池,建立在灵根之上的城池每一座都相隔甚远,而绝大多数的子民就生活在一座座的城池中,日复一日进行了这个帝国严谨的生活。
修炼与生产,战斗与训练,这是整个血秦的基调。
在血秦角落中,有一处堪称天沙世界的边境,一座座的沙之裸岩勾画着雄浑壮阔的线条。
再向外,那就是界河,血秦的这一处界河是大明界唯一一个永久封闭的界河,没有人知道这条界河通往哪一个界。
太多的人在探索中空度光阴,甚至在边境恶劣的环境中丧失了生命,终究没有研究出这个神秘界河的秘密来。
渐渐的,这处荒凉的边境没有了人迹,没有灵根,没有资源,越发的荒凉。
漫天飞沙的沙眼中,这几年中有一个老和尚一直住在这里,过着近乎苦修的生活,这片沙暴起源的中心仿佛因为他的存在始终宁静。
这里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老和尚就搭了几间简朴的茅屋,每天都坐在屋中,在一本本的经书上写下自己的感悟。
诵读这些既不是功法也不是武技的佛经,似乎成了他的全部,渴了,走出几步就有甘冽清冷的湖水,饿了,桌上有只表面裂了几条缝的土黄色大葫芦,里面装着最便宜的美食丸。
老和尚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在尚未干涸的字上吹了口气,墨水顿时牢牢地印在了书上,如同拓印上去好几年了一般。
合上这本经书,从脖颈间取下一个显得有些恶俗的香囊,将手中经书的封面轻抚了一遍,装进了香囊纳物袋。
又淡然地取出了一本崭新的经书,看了眼书名,目光凝滞了好久。
终究是没有再翻开,老和尚佝偻地走向门口。
茅草屋的门闩上,插着一柄有些生锈的断剑。
屋外,黄沙又以此地为中心卷起,整个世界都变得晦暗了几分。
老和尚慢吞吞地将断剑送上天空,仿佛这乾坤一掷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这一刹,有一道绚烂流光贯穿了半个大明界,从血秦的边境直达南海的一个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