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就算他再次追来,我也不愿继续用那种莫名其妙的身份呆在他身边。
我终于明白,一个人成长路上的每一步,势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任何人都可能堕入窘迫与绝境,但在最黑暗的时刻,一个人仍需以尊严的方式去承受。
手术过后,我比自己想象中更痛苦,却也比想象中更坚强。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无数次掏空了我,又无数次被强硬地填满。我在四合院里修养了一个周,每天坐在院子的靠椅上,和老人聊聊天,陪一只叫做三胖的猫晒太阳。三胖就那样懒洋洋地窝在我的腿上,总是微醺着眼,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我也便学着它,假装自己在阳光下蒸发。
修养的最后一天,我接到了尹千言的电话。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回了国,竟是想邀请我去参加她和严华在北京举行的小型婚礼。
二婚还要办婚礼吗?我在心里这样尖刻地想着,嘴上依然礼貌地拒绝:“不用了,我这次回来比较忙,抽不出时间。”
闻言,她沉吟了一会儿,我想了想,反应过来:“哦,虽然我不来,但份子钱也会送到,你把你或者严华的银行卡号……”
“闵汐汐——”她打断我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轻轻抚摸着三胖柔软的毛,疑惑道:“那是……”
尹千言似是艰难地嚅嗫了一下,半晌,开口轻声说:“闵汐汐,对不起。”
“嗯?”
“我知道,当时把我和严华的事说出去的人,不是你。”
我替三胖顺毛的手顿了顿,身体依然虚弱,有气无力地问她:“那你知道是谁吗?”
“我知道的……”尹千言的声音低落下来,“那件事发生没多久,我就猜到了。但我当时不知应该怎么办,又觉得心里很不平衡,便想着拉上你,或许这样便能好受些。现在尘埃落定,真的觉得很抱歉,对不起……”
我听着她的话语,心中莫名瑟瑟。是的,到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所有事都与当初面貌迥异,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深吸着花朵的馥郁,一瞬苍凉,叹道:“算了吧,反正,都过去了……”
尹千言似乎舒了一口气,试探着再问:“那婚礼,你真的不来?”
“不用了,我明天就回迪拜,只请了半个月的假。”更重要的是,我如今这副心绪,要如何去面对她张灯结彩的喜事?我们,原本是同时被撞破,为何结果会相差这样远呢?我怕自己无法接受。
挂了电话,我俯下身,轻轻抱住三胖温热的身体。它在我怀里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线,很快又懒懒地阖上了。如果能像它一样,完全不必关心周遭的一切,多好。
可是,人不是猫,终究必须面对现实。短短一个周的修养结束后,我不得不乘飞机回到迪拜。金灿灿的阳光一照下,我的眼前闪烁成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了一个词:恍若隔世。
我看着迪拜这座繁华至极的城市,好像自己被锁在了巨大的金色囚笼里,而我犯罪的证据,就是小腹中依然残留的隐痛,告诉我,你本该因此服刑入狱、受尽折磨。
但如今,我依然自由地站在这片天空下。这样算不算是——劫后重生?
我把穆萨的电话号码从手机删去,即使那串数字我已经烂熟于心。我缄默了所有和他有关的言语,花更多的时间在学术上。我以为一切大概就会像现在这样,等今年毕业以后,我们所有的交集都会一齐抹去,从此相忘于江湖。
但是,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出现在我酒店房间的门口。
那是一个早晨,本该是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刻。没有任何提前的征兆,距离我失去胎儿时,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打开房门,看见穆萨久违的脸出现在门口。先是惊讶,再是惊喜,但很快,这一切便沉淀为抗拒和无力。
“穆萨,”我张了张嘴,囫囵半天,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你不该再来找我的,我们已经结束很久了,回去吧。”
说完,握紧了门柄,咬咬牙,狠下心,便是要关门。
门没关上,穆萨伸出胳膊,抵住了门缝。他的眼睛望着我,不再带着痛苦和无奈,相反,是一种坦坦荡荡的目光,带着呼之欲出的欣喜。
“cece……”
沉寂了太久的时光,再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几乎令人泫然欲泣。然后,穆萨推开门,走进来,不管不顾地抱住我,哽咽着说:“cece,我离婚了。”
仿佛觉得不够,他又把我抱得更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复道:“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