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能换来满朝文武眼中那种既不敢说,又明明白白写着“你懂的”字样的眼神。
……
元宵节后三天,正月十八。杭州城内,吴越王宫咸宁殿,正式早朝。与往昔相比,吴越朝廷的朝会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肃穆过。
“寡人昨夜得职方司密报,已逊位为郑王的柴宗训为赵炅逆贼以牵机药所鸩杀!北地民间也多有风闻先帝赵匡胤死因,也是赵炅谋害,诈称暴病而亡——想先帝龙体强健,不过四十二岁,如何便会因忧劳过度,猝然病亡?只是此前寡人并无明证,一直隐忍不发,至今月余,又得赵炅逆贼忧心其位不稳,居然鸩杀禅让逊位之郑王!毒施人鬼,令人发指。先帝在时,曾立誓永保柴氏子孙富贵,而赵炅行此,纵其弑君之罪无证,亦已证明其非唯大宋之逆贼,亦赵氏之贼子。
寡人昔年受天下兵马大元帅衔时,曾有周恭帝、宋太祖两份明诏,先后受之,因周恭帝自愿逊位,寡人才勉受二诏。如今赵炅谋逆,弑君杀兄,寡人统天下兵马,欲以顺诛逆、为天下除残去秽,诸卿以为如何?”
赵炅居然连柴宗训都干掉了!文武群臣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听闻之下,无不悚然动容,短暂的压抑与安静之后,立刻爆发出群情汹汹的劝进。原因无他,吴越国已经被历代统治者的刻意低调压抑得如同吃了枪药一般饥渴难耐了——明明拥有天下半壁江山,却犹然对北朝恭顺不已,现在终于大王自己都开口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便在此时!
何况,申屠令坚,陈诲,好几路名将早就离开杭州被派出外镇了,十万大军也以讨伐南洋的名义调度了小半年了,稍微有点政治警觉的人,都可以从这箭在弦上的紧张中察觉出一点什么。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自然是争着试图立从龙之功。
枢密使、四伯父钱仁俊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早年在岭南呆的久了,那时医疗条件不好,落下病根,至今上朝都要赐座。此刻作为中枢总掌兵马财政调度的高官,自然首先由他负责发言:“臣以为大王所言字字珠玑,当此天下倒悬之机,唯有大王可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此时不出兵讨逆,更待何时。”
钱仁俊发言之后,才轮到孙晟、韩熙载等进言:“大王受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命,统领天下兵马本就顺理成章。然大王谦退自守,从不逾距,今日乃是赵炅逆贼天人共愤,大王才兴义兵以诛除凶暴,古今忠义节烈,无出大王之右者矣。”
然而孙晟、韩熙载的建言话音刚落,又有徐铉抗声反对说:“不可!以大王之功德巍巍、合当受命,且今日周恭帝无辜被弑,天下无主,大王又岂可以区区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北伐?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臣等以为,大王可效法汉昭烈帝于曹丕弑献帝时故例,正位为君以明大统,而后出兵,则淮南汉南可一鼓而定。蜀地之民,也会如禾苗之望甘霖,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其实纵然徐铉不做劝进的出头鸟,别人也是要说的,只是大家都要铺垫一下前面的情节——毕竟柴宗训死了,总归名义上大家昔年都是他的臣,总该悲伤一点。如今徐铉抢着说出劝进之言后,众人唯有纷纷附和,变着花样丰富钱惟昱应当称帝的理由。
“诸位爱卿心意,寡人已然知晓,然寡人德薄才浅。当此乱世,自居天子而不得善终者不可胜计,寡人也绝无非分之想。今日虽然恭帝死于赵炅之手,然我吴越尚有世宗庶子、恭帝幼弟蕲王身在信州疗养。寡人当立蕲王……”
“大王万万不可啊!五代以来,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周恭帝7岁登基,而最终不得不逊位,欲为一太平贤王而不可得。大王如此,则非是爱护蕲王,是害了蕲王啊。望大望三思!”
徐铉一边说,一边免冠叩首,居然磕出血来,情真意切之处,着实令人感佩。钱惟昱效法古之曹丕、司马炎,三辞徐铉与劝进诸臣所请,又不想让自己和赵炅一样占不到道德制高点,或许还有没过够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名义统军征战的瘾。最终,徐铉似乎是体察到了钱惟昱的真意,奏请说:“大王既然不愿如今称帝,不如先请大王以蕲王为监国、以大王总摄国政,先权处军政大事,带战况明朗、前线建功后,再请蕲王辞逊!”
“徐卿此议甚善,不如便暂且如此施行。大军即日救援川中,并由寡人亲帅大军自淮南、北伐。另以内宫亲卫至信州张天师处请蕲王至杭州,暂称监国,与蕲王商议后,再定国是。”
诸位文臣知道大王要打后周遗族这张牌,蕲王柴熙诲名义上还是要“共商国是”的,虽然商讨的结果肯定毫无悬念,钱惟昱登基的事情也就拖后几个月而已,既然不影响大局,也就纷纷口称圣明接受了这个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