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程德玄在服侍赵匡胤用过药酒之后,晚间便不必随驾了。王继恩自然是按理说要时时伴驾的,不过赵光义和赵匡胤仅仅说了两句之后,赵匡胤就挥手让王继恩也退到外间,内室中只剩下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二人。很显然,那是有一些明显不符合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王爷身份的赤裸裸言语要被说出来了,以至于连贴身的太监都不好意思让听到。
“皇兄,臣弟问心无愧,自问乃是为了我大宋江山,才恳请皇兄切勿在这个时候做出让功臣狐疑之事。王全斌纵然贪婪,罪有应得,也绝不能在蜀人服软之前就动摇,曹翰亦是如此。否则天下将领岂不人人都害怕卸磨杀驴的帝王心术?”
“大胆!你……你……”赵匡胤听赵光义亲口把“帝王心术”四个字都说出来了,纵然心中早有准备,还是气得不轻,哆嗦着戟指戳向赵光义,骂道,“好你个赵光义,连帝王心术这几个字都敢揣摩了,那是要坐上朕的位置来试试不成?朕一直不立德昭,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今日真要不顾兄弟手足不成?”
“皇兄,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也就只有臣弟敢和你说——而且今日连王公公都不在侧,臣弟才斗胆全部说出来的,那也是顾及了天家颜面,算不得什么丧伦败德吧?德昭的事情臣弟从来没有去想过,臣弟只是以为,这一次援蜀统帅,非得是曹翰不可!德昭不行,臣弟也不行——除非皇兄想御驾亲征,那倒是无所谓。”
“哈哈哈哈哈哈……”赵匡胤怒满填胸,气极反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还口口声声说纯出公心,结果还是不欲德昭立了战功、收拾叛逆与军中败类。”
“王全斌是军中败类?好,且算是军中败类,曹翰也算一个——那石守信王审琦算不算军中败类?赵普算不算朝臣败类?王继恩王公公算不算宫中败类?”
“放肆!这关赵普王继恩什么事情?来人呐!”赵匡胤病中猛力站起身来,却是因为血压问题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撑住桌案才稳住身子。不过那一声显然已经可以让门口的王继恩听见了。但是,门外却没有反应。
赵光义逮住这个时机,加紧逼问说:
“杯酒释兵权就是仁厚了么?就代表你比刘邦慈悲了么?那不过是天下未定、登位初上,你只敢杯酒释兵权,不敢做得更过分罢了!不是你不想,是你不能、不敢!否则你有种就在刚刚登基的时候就杯酒释兵权啊,为啥要等一年,两年,三年,李筠完蛋了,李重进也完蛋了,才动这个念头?赵普帮你干了那么多脏活,还不是纸币超发民怨沸腾马上就罢相了?是你不想拿他的人头平民愤吗?是你怕他还有用吧!是你怕赵普如果下场太惨,以后就没有无良文臣帮你干那些需要背黑锅的脏活了吧!你没有动王继恩,是因为你果真认为他忠心不二么?实则你已经在心里猜忌了他多少次!只是你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知道他偷偷昧下了吴越王钱惟昱的巨款,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看过吴越王给他的密信,所以才不敢动王继恩吧!
若是天下真的彻底在你手上太平了,这些人都得死,都会被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然了,许是并非因为如刘邦那般猜忌功臣。德昭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比汉惠帝刘盈那般窝囊废自然是强得多,开国武臣,只要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三个不在了,其他德昭尽皆降服得住。到时候你杀王全斌、杀曹翰,定然是要用来平民愤,为那些被搜掠了家财供你征讨天下所需的百姓出气,转移他们仇恨的对象——赵匡胤,朕说的对否?”
赵匡胤急怒攻心,本想冲过去把那乱臣贼子一脚踹翻,却浑身使不上力气,一用力,居然翻倒在龙榻上,只好抄起榻边架子上的玉斧,指着赵光义怒骂:“你这逆贼!果然胆敢犯上作乱!尔等在程德玄的药酒里动了什么手脚?”
“陛下勿怪,程太医虽然动摇,或许还不知晋王殿下所谋,乃是老奴所谓——晋王殿下待老奴以赤忱,恰才也说了,若是陛下经晋王殿下言语试探,并未漏出对赵相、对老奴及功臣鸟尽弓藏之意,老奴自可将这无害麻药之解药献给陛下,晋王殿下甘心自刎谢罪。然陛下似乎不愿意放过老奴与赵相、功臣等人,老奴手上沾了陛下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求自保,也只有得罪了。”
赵匡胤的玉斧都几乎拿捏不稳,瞠目结舌看着转进殿内的王继恩,半晌才颓然而不可思议地悲愤问道:“王继恩?是你?为什么?朕哪里亏待你了?”
“陛下没有亏待老奴,只是从陛下杯酒释兵权时,老奴也想明白了,陛下什么都敢干,只是不敢毕其功于一役,但是这些事情,陛下终究是要干的——晋王殿下比德昭皇子年长十二岁,他身登大宝之后可以镇住的文臣悍将自然比德昭皇子更多数倍。所以他登位后如老奴这般非死不可的人也会少许多,便是这么简单了。老奴不读书,多亏晋王殿下教诲,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这个社稷,可不仅仅是一姓江山,更是跟着先帝立过功的大将文臣、内侍心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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