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所以把因为豪族免税带来的缺口转嫁向没有免税特权的平民百姓摊派,久而久之没有背景的百姓更加活不下去,只能把自己的田地寄名到豪族、官僚、寺观之下——这种免税制度和后世明清时考中秀才、举人功名后其田地免税是一个道理,只是唐末和前后蜀时四川地方的免税对象不是读书考取了功名的人,而是达官显贵罢了。
结果,旁户们明明是自己的田,不但要缴纳高额的地租给官僚土豪僧侣,而个人的徭役和人头税却还免不掉,因为他们只是失去了地,但是从身份上来说还不是家奴。因此综合来说,“旁户”的经济地位可是比佃户还要凄惨许多,只能说和农奴相似,交租比农奴少一些,徭役比农奴重一些。
之所以当时旁户现象只在四川大量出现,原因便是如前所述——唐末黄巢秦宗权等人的屠杀没有扫荡到四川,因此这里的豪强大地主一直没有受到大规模农民武装暴力的打击,大唐三百年积累下来的土地兼并矛盾没有得到释放,杀土豪的脏活也一直没人干,从唐僖宗到王建,从王建到孟知祥、孟昶,再到如今的王全斌横征暴敛,蜀地百姓的境遇是每况愈下的,任何一次政权的更迭都没有释放过这种压力——当然了,这番道理都是站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的,如今身在局中,以李顺这种人的文化程度自然是不可能理解其中道理,他只知道愤恨这个世道就可以了。或许这个世界上,如今也就只有吴越王钱惟昱一个人可以看清这个问题吧。
“格老子滴王扒皮,这是不让人活了的打算。”李顺恶狠狠地咒骂着王全斌,一边让几个跟着他混的弟兄张罗熬粥,施舍给那群今日才收容的逃户,一边让人问明籍贯来头,舍给一些茶种,让在半山自寻缓坡,来年种茶,得了茶叶再还口粮钱。那些皮包骨头的穷苦人千恩万谢地跪下磕头,被李顺拦住了没让,毕竟他自己如果倒退一年时间的话,也不过是一个虽然有些祖产山田,却是也差不多要被逼得投靠别人名下的无权无势之人罢了,如今稍微富贵了些,也绝对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作福作威之事。
实际上,细细算来,他如今也确实算是已经投靠了豪族寺观了——他投靠的便是这天师洞,只是天师洞的道人似乎特别慈善,虽然接受了他的挂名,却只收了他一成多的租子,比起旁的豪强、官僚、住持们至少搜刮四五成的相比,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天师洞虽然收了租子,却在帮衬着联络茶叶销路上颇为帮投靠民户上心,李顺的姐夫王小波前年还是别家跑三峡客商的伙头,后来因为得了贵人相助,自己拉起了一直车队、数艘跑岷江的私茶船,还养了数百押运的豪杰。
对于这一切变化,李顺一直觉得如在梦中。他隐约记得,原本这天师洞的势力在青城山虽然不弱,却没什么慈善的名声在外,便是两年之前,一股东边来访友的客人到了青城山之后,与天师洞的宗门攀上了关系,做了大施主檀越,后来天师洞的道人们才渐渐转了性子一般。
那伙客商中为首之人,李顺也跟着王小波接触过两次,说是当年浙东诗僧贯休大师的再传俗家弟子,秉持祖师的遗愿来川中寻访故友的后人——也就是杜光庭杜真人的孙子。正一道本不要求禁婚假繁衍,杜光庭哪怕是道门得道高人,也是有子孙的,哪怕没有子孙,光这天师洞道场开在这里,也有许多徒子徒孙。
那伙客人刚来巡访祖师故友遗踪时,天师洞的住持道人和杜光庭后人都是颇为疑惑的,以为是什么借着世交故人的名头来招摇撞骗,不过那些客人出手实在豪爽,为首的又举止儒雅,学问当真是儒道释三教论衡博通古今,很快就和天师洞的道人和杜家子孙打成一片。
除了客人出手的豪爽之外,另一个让天师洞之人对来客身份不加疑惑的重要原因,则是杜光庭早年的经历——杜光庭虽然在京兆和蜀中住了加起来有四五十年,但是他祖籍却不是在西部,众所周知杜光庭祖籍乃是处州缙云人(今浙江丽水缙云),早年时和贯休禅师也着实交往甚密,二人虽然一僧一道,在教义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在想、吟诗作对方面却很投契,乃是诗文会友的典范,二人应和之作后来还被收录入《全唐诗》,虽然如今这个年代《全唐诗》还没有成书,但是杜光庭与贯休禅师早年结交经历都是人尽皆知的,杜家子孙自然不会怀疑事情本身的真实性。
李顺不知道这伙浙江来的客人为什么要帮衬着提携他自己和他姐夫,不过作为粗人一个,有人愿意挑头罩着大伙儿,也就跟着人卖命便是——就他这等都快被欺压得无路地人家,别人富贵人家还能图他些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