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暂且可以搁置起来了。有了棉线丝线,后面要讨论的,便是把线织成布和绸缎的器械了。
说实话,这一天,其实还是钱惟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织机的工作过程。
在前世的时候,钱惟昱也不是只买成衣的主,他记得小时候也是和母亲去布匹店买了丝绸布料、找裁缝定做衣服过的。后世见到的那些布匹绸缎,看上去都很阔很重,往往有五六尺长短,横阔的幅度便够人裁制全身长袍了。而这个世界的布匹绸缎,一开始着实让钱惟昱看了有些吃惊,因为它们大多横幅宽度很短。
从蒋洁茹标记的账目上,也可以看出这其中的端倪——因为唐宋时候,布帛是可以作为官府收税的硬通货的。比如根据租庸调法,每个丁口一年应该缴纳“帛两丈”的“庸”,普通商户之间易货以帛代替银钱使用,也需要布帛有一个统一的度量衡。如果只规定帛的长度,而不规定宽度的话,那么必然有奸商刁民会从宽度上钻空子贪小便宜,织出来的布帛宽度,只会越来越窄。
所以,一匹布应该有多宽、多长,官府的度量衡都是有明文规定的,不足额的,就相当于是投机倒把——按照大唐官方制度,一匹布长四丈、宽幅一尺八寸;后来的宋朝,也沿用了这个度量衡。
所以,钱惟昱第一眼看到这个时代的成卷绸缎布匹时,才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感官——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布匹,都那么窄呢?只有一尺八寸,女工织布的时候,不嫌往返投梭太累了么?
带着这个疑问,钱惟昱看了这个时代的单人脚踏式提纵织机,才明白了其中道理——这个时代的单人织机,经线是依靠奇数根和偶数根分别用两块脚踏板开口提纵的,这一点暂时还不算落后。但是关键在于纬线的打纬操作上,正是打纬方式的不同,导致了唐宋时候布匹宽幅比较狭窄。
打纬的梭子,在单人织机上,居然还是靠织女左手交右手、右手交左手这样的往复拉线来完成的,经线每开口提纵一次,左手便先把纬线从左往右穿过所有经线、然后右手接住织布梭子,用压条把纬线往内压紧压实,再换脚踏板让所有经线反向开口提纵、把刚才穿过的那根纬线交错夹住。然后用右手反过来再把梭子传回来,反向重复刚才的步骤。
所以,这里面“一尺八寸”的布匹宽度,其实就是受了织女手臂长度的制约!一个人的两段前臂长度,加上梭子本身的长度,估计也就两尺多。把布匹宽度限制在一尺八寸,才能保证织女可以在经线下方完成把梭子左手交右手的操作,而不至于够不到。
解决了布宽问题的织机,这个时代不是没有——旁边那台号称织造效率比单人织机高了一半有余的双人织机,便是其中代表。双人织机当中,一个人还是和单人织机一样坐在那里,脚踩踏板,右手投梭。只不过在织机的左边,机械尺寸大大延长了,所以在左边接着梭子的,再也不是同一个织女的左手,而是另一个在左边候着的织女。左边的织女弯腰钻进提纵经线之间的开口,把坐姿织女投过来的梭子接住、拉过来,然后等压紧换线之后再伸回去。
这样的织机,可以织出的布匹宽度就很可观了——理论上,只要不超过一个女子上半身的身体长度,加上举起手臂的长度,就都可以顺利投梭。同样次数的人力动作,原本织一尺八寸宽的布,现在可以织四尺宽,而且投梭速度也有提升。
按说,这样的织机,在女性劳力人口多的农家,应该已经因为其生产效率的高速而普及了吧?实则非然,究其原因,钱惟昱原本想不通,但是看了织女实际干活之后,便明白了——用这种织机干活的时候,左侧负责收梭投梭的织女,需要每拉一根纬线便弯腰、挺腰一次。一天织布织下来,相当于是要鞠躬一万次,钱惟昱看着都觉得牙酸腰疼——这种劳动强度,能不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么?
让女人的*,来承受这种非人道的高度机械化重复的动作,实在是太不人道了嘛。这种简单往复的投梭运动,居然上千年来都靠妇人的双手和腰肢往复,而没有科学家想着改良一下,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实在不能不说是中国古代文化太不注重民生技术改良了。
“唉,一个用机括弹力驱动、导轨限位的飞梭,就能解决的问题。居然让数以亿计的女人,费事儿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应该。”
观察了半天各位织女投梭织布、劳作辛苦的钱惟昱,去过一张纸张,略略写了几句话语。并且画了一幅类似于扭力式弩炮蓄力机构的小器械图纸,眼中饱含悲天悯人地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