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园内,一间轩敞的竹楼厅堂中,摆放了二十几台刚刚擦拭一新的各式织机、纺机;每一台的式样、功用都各不相同。十几个钱惟昱从海南岛带回来的巧手黎族少女,在伊格雅的带领下,极尽生平所能,展现着他们尽可能华丽的纺织技巧。在一旁,数个郡王府上女红擅长的侍女,也不愿意被那些“蛮夷”同行比下去,个个施展手段,只求能博取殿下一观。这些侍女好歹也是蒋洁茹一手调教出来的,手艺很是不错。
钱惟昱和蒋洁茹二人,则是斟茶在一旁细细观摩,轻声探讨切磋。
这些器械中,属于汉人常用的,有织绫出帛的朴实正统,也有提花织锦的极尽精巧;既有用黄麻葛茎捣纤后捻挑并线的纺锤纺轮,也有脚踏缫丝的单人小车。
与之相比,黎族女子所用的纺机织机式样实在不能算多,而且和汉人的器械也颇有相通之处。那些棉纺的器械,大多是分别从汉人惯用的丝织和麻织器械当中截取众长而来。
棉纱的纺线机器汉人虽然没有,但是实则和黄麻葛茎的并条捻线纺车相若仿佛。只是黄麻的茎纤维不如棉花那般缠绵拈连、而单根纤维的长度却比棉纤维长,所以并条的工艺略有不同,黎人使用的时候,稍微改进了并条的给进工艺结构、并且解决了一些直接套用麻葛纺线器械时棉条容易断头的技术难题罢了。
总结地来说,如今汉人和黎人的纺线工艺,无论是棉线还是麻线,最高生产率的方式,便是用脚踏板转动纺轮纱锭、一轮拖三锭的脚踏纺车了——
场内也还有两台生产速度更慢的,一种是直接手持单个纱锭卷绕,连纱锭轴都没有的简陋生产方式,那是秦汉时候的落后工艺,如今早该淘汰了。只是为了展示陈列、以供对比,所以才有一个侍女操作着这种落后的东西展示给钱惟昱看。
另一种是手摇纺轮,原理和脚踏板往复踩踏相当,只是卷绕和纺线速度慢一些,好在体积小巧、结构简单,纺机本身成本较低。机器成本的高低这一点,或许在追求工业生产效率的大资本家眼中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在小农经济的家庭手工作业中,还是很重要的;
有许多民妇不是不知道踏板三轮纺车效率高,但是普通民家家无余财,多出那么几钱银子买一个好的纺机,本身的初期投资成本就不是很容易接受的。加上民间开工率不一定足够多,女人的劳动力在这个时代又不值钱,所以很多民妇宁可选择每年多花那么十几天的劳动力去纺线,也不愿意多掏几钱银子买好一些的纺机。
织布阶段的器械当中,织棉布和制绸缎的器械都有单人织机和多人织机之分,一般来说两到三人配合地大织机生产效率高一些——比如说,一台双人织机,比两个女工各自操作一台单人的小织机,每个时辰织出的布匹绸缎面积,还要大上两三成。黎族人的棉布织机技术上的优势只是在于提花,也就是以更少的工时织造出有两三色花纹的布匹。如果织造纯素色的布料时,黎人的棉布织机相比汉人的丝绸之机完全没有生产速度上的优势。
经过一番比较,钱惟昱和蒋洁茹初步判断出来:此前真正困扰汉人对棉花纤维织布利用的,其实是纺纱之前的棉花预处理阶段——如何把团装的棉花进行抽丝剥茧一般地纤维拉伸,如何去除棉桃中的棉籽和其他非纤维性的杂质——这些,汉人女工们原本缺乏趁手的工具,但是黎人带来了搅车和椎弓等物,可以实现这些工艺。
搅车是一种形似后世给稻谷和小麦脱粒(把穗子和茎秆脱离开)的工具,只是加上了盛载棉堆的车体。椎弓么,便是弹棉花的弓了。这些东西从技术含量上来说,都是一点就透的东西,任何一个工匠只要看了图样,便可以直接依葫芦画瓢批量制造出来。
……
钱惟昱观摩了半晌,也问了不少问题,还和蒋洁茹讨论了一番。得出“如今的纺织机械哪怕吸收了黎族的技术之后,对生产效率的改良效果依然不大,唯一的革命性改变,只是可以把棉花这种原本没有充分利用的作物给利用起来。而且黎人机械地可仿制性太强、一旦传入中原后,被各国山寨的可能性非常大”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钱惟昱着实有些颓丧。看来依靠现有汉族、黎族之间的技术交流、取长补短还是不够的。要想把纺织业做成吴越国,至少是中吴军节度使新的经济增长点;还是要集思广益,发挥钱惟昱自己的先进指导思想,配合织造工匠们的经验和沈默等科学狂人的机械研发优势,进一步改良才是。
蘸了一下笔墨,钱惟昱在纸上写下了几个阶段,分别是“制棉、制线、织布”然后和蒋洁茹分段讨论。
“小茹,千头万绪,暂且也不好厘清;咱便按照织造的顺序,分段来看好了。抛却那些种植棉花、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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