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么,自然是跟着刘知远、刘崇一路混下来。
按理说,李存环这番话着实是老成持重,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他的嘴里说出来——三年前刘崇南下的时候,就是你李存环带着先锋大军被郭威手下的王峻打败了,导致整个计划泡汤。如今两军刚刚相持,你一个上一次的败军之将出来说这种丧气的话,就算再对,刘崇心中也先有了三分不喜。
只见刘崇环顾左右,有几个将校听了李存环的谏言之后,也颇有退意,似乎被挫动了士气,不由得怒骂道:
“你这败军之将,好不晓事!朕观周军虽然表面严整,但旌旗倒伏、干戈缭乱,显然是新丁宿卒混编而成。一定是柴荣小儿为求拉起一支大军,仓促强征新丁凑数。殊不知如此编组,对士气挫伤最甚,一旦遇挫,便是全盘皆崩的下场。此番诸将定然要用命向前,不仅要一鼓作气击破周军,还要让辽人也看看我大汉天威!”
刘崇说完,环视左右,继续喝令道:“张元徽,尔率右厢骑军万人,全军突击,务要击破周军左翼骑军,白从晖——你若还有男子胸襟,便率左厢骑军,从另一侧包抄猛进,务要克尽全功!”
白从晖虽然和张元徽都是分掌一厢骑军的、算是当时北汉有数的猛将。不过他的档案有一个污点——那就是三年前的晋州之战中,被王峻击溃的那一战里,也有他一份,他应该和李存环一起承担战败责任。只不过今天他不如李存环那样直接说出了丧气避战的话语,所以刘崇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雪耻的机会的。这白从晖也不含糊,立刻下去整顿人马了。
两支大军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的四五里,缩短到了三里、两里,很快就要爆发决死厮杀了。张元徽和白从晖的左右厢骑军也已经严兵整甲、勒马束嚼。刘崇骑着黑色马铠的雄峻宝马,策马在阵前横掠而过,手举宝剑,背后旗本骑士挥舞着“刘”、“汉”等字样大旗紧紧跟随,倒也颇为肃杀。
“将士们,告诉朕——三十年前,河东李存勖,与汴梁朱温之战,最后是谁胜了!”
“是李存勖!是唐庄宗!”
“将士们,再告诉朕——二十年前,河东石敬瑭,与汴梁李从珂之战,最后是谁胜了!”
“是石敬瑭!是晋高祖!”
“将士们,继续告诉朕——八年前,我朝高祖皇帝挥军南下,夺取契丹军撤走后为群小所祸乱之汴京,最后是谁胜了!”
“是汉高祖!是汉高祖!”
“将士们,最后告诉朕——今天,我刘崇率纵横天下垂五十载的河东雄狮南下、碾压汴京城中那个黄口小儿柴荣,最后会是谁胜!”
“陛下必胜!陛下必胜!”
“很好!左右厢骑军听令——全军突击,踏破周军!”
一连串四组酣畅淋漓的精干俳句,问得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士卒热血沸腾——是啊,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有时候心理优势带来的战斗力和士气爆棚就是那么的简单直接。就好像后世中国足球三四十年逢韩不胜的历史战绩,就可以成为一代代中国足球人面对南棒猪时候畏葸不前的心理障碍。
刘崇有强兵,但是没有钱粮,土地狭小、人民鲜寡。但是他除了强兵之外,在这个时代,在如今这个时间点,唯一还剩下的一桩克敌制胜的法宝,那就是“历史战绩”了。
李存勖在灭梁称帝之前,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在灭唐称帝之前,是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在收割契丹退兵后的后晋尸首前,是河东节度使。梁唐晋汉四朝更替的历史,就是一代又一代掌握着山西强军的河东节度使、一次次南下把汴京城里的皇帝撵下台的历史。
如果换做另外一个在南京建都的、在成都建都的,甚至在杭州、长沙建都的君主。让他们进行一场“以一隅而击中国”的军事豪赌,那么那些君主肯定会心里没底到颤抖。但是如果换了一个建都在太原的诸侯,他就有这个胆子。因为五代十国时候,太原军阀的历史使命,就是收割中原的皇帝、然后取而代之、然后他的子孙再被新一代的太原节度使赶下去。
两万河东骑兵被刘崇简单粗暴的道理折服了。他们怀着此战必胜、封妻荫子的雄心,如同狂涛怒浪一样向着对面的周军大阵席卷而去。而且呼喊嘶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他们的对面,后周大将樊爱能、何徽似乎在敌军尚在数百步外,就感受到了莫大的精神压力——这就像一群南棒男足、冲向尚未打破四十年逢韩不胜历史的中国男足时,所爆发出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