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三年,十月二十。杭州,咸宁殿,一大票原本外放各镇的吴越宗室节度使、节度副使、留后、防御使济济一堂,齐聚于此。这算是钱惟昱的父王钱弘佐过世后,宗室将领到的最全的一次集会了。
时辰到点之后,大王钱弘俶升殿,宗室诸节帅分列两席,宫女内侍环列入内侍候。这也是吴越国特有的议事特色了——如果是让文武大臣议事的话,往往用朝会的形式;而如果是找宗室节帅商讨事关国家下一步走向的大政方针的话,则用更显近亲的家宴形式。这种场合可以出席的人相对少一些,也不会有太多外姓之人与闻,席间说了些啥,基本上都是出口入耳、不会外泄的。
钱惟昱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不光湖州的十叔钱弘亿、婺州/衢州的十三叔钱弘俨、福建的四伯父钱仁俊等总掌一方的统帅到了,还有文穆王兄弟的子侄,比如钱元璙一脉的后人,这些人相当于是大王的堂兄弟或者堂侄,比钱惟昱和钱弘亿等人血缘又远了一辈,如今切实掌权的,也不过是最多一个刺史或者团练使的职位。
除了那些人之外,另外还有不属于宗室、但是也是作为节制一方镇帅的鲍修让、陈洪进这一次也一并来了杭州。原本以陈洪进之类闽地当地的降将,按照惯例都是如同朝廷任命土著土官那般极少宣召进京的。如今这一次,连世居漳州的陈洪进都来了,可见要议论的事情实在是非常重大。
虽然钱弘俶升殿之后,还不曾抛出今日的议题,但是众人都知道,要议的,是事关吴越国兴衰荣辱的大事,是下一步针对南唐的大政方针——如今,吴越与南唐的实力对比,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了逆转。下一阶段,是要彻底一鼓作气地彻底干掉南唐,还是继续稳扎稳打,先消化掉如今已经吞下腹中的果实?
酒过三巡,钱弘俶照例让众人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一时之间,倒也议论纷纷。首先开腔发言的是钱惟昱的十叔钱弘亿、其次是钱弘俨,这基本上算是如今吴越国内宗室议事的惯例了,也就是按照和大王的血缘亲疏开始说起,大王的亲弟弟们自然要首先发言。
“大王,臣弟以为,如今我国土地扩张已然太速:赣南、赣东各州本就民风彪悍,交通不便,我大军新下此地,不过是数月之内的事情,民政户口、逃卒乱贼剿灭未完,若是再孤注一掷,只怕一旦受挫反为不美。
不如花费两三年时日夯实国力,增修福州、建州、虔州、信州、歙州、衢州六州之间官道,大兴水利疏浚兰溪江、闽江、增设内河船闸,使赣东南与浙西、闽北连为一体,如此数年之后,自然江山稳固,百货畅通;即使有天灾歉收,也可使各处守望相助得宜、民无饥馑。”
这番话,在座众人一听这条理、以及其中透出的那股老成持重、便知道是钱弘亿说出来的了。钱弘亿的理财经济之学,如今在吴越国内已经是颇为有名的了,当个户部尚书,绝对比当一方节度使更能发挥他的才能。若是放到后世,便是做个国家发改委主任都没问题。
不过,紧随着钱弘亿的发言的十三弟钱弘俨,显然有另外一番见解。钱弘俨此人精于史学,思维模式属于那种凡是以史为鉴的人,所以断然说了一番近乎于《晋书》上杜预灭东吴时候“势如破竹”的比喻:
“王兄!臣弟以为十哥所言虽然老成持重,却未免错失时机。如今我军大半年内,连下南唐七八州土地。南唐一方,为四国夹攻,东西南北,莫非其敌。此正兵法史籍所谓之‘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迎刃而解’。我军新占领的州郡虽然掌控尚未完备,但南唐一方其外围边军被大批击破之后,同样没有喘息之机重整后备团练兵马。
如果此时收兵,南唐一方得到的喘息之机,只怕比我国效果更好,到时候酿成兵连祸结、江东百姓十年之内不得安歇,岂非有违大王爱民之本意。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气,扫平江表,然后再与民休息、施行十哥所言的仁政德治不迟。”
钱弘俶优柔寡断,听了两个亲弟弟说得都有道理,只好再转向四哥钱仁俊。钱仁俊见众人都不觉得自己僭越,便畅所欲言:
“大王,臣以为,十弟和十三弟所言俱有道理。然十三弟此前的假设,却有一点与事实不符——十三弟所言的我军宜全速进兵、直捣金陵的假设,是建立在四国夹攻南唐、南唐必亡的基础上的。可是如今南唐国在广南西路与湘南的领土已经尽皆丢失,而南唐的赣南虔州也落入我国手中。因此南汉国与南唐之间,已经不再接壤。
既然不再接壤,南汉又岂会继续出力攻伐南唐?那南汉伪帝刘晟此前虽然与我国虚与委蛇、通好结盟共破南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