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所居的勤政务本楼一样,花萼争辉楼是玄宗在位时为爱妃倾力打造的楼宇,以其时国势之盛,玄宗对杨妃的无尽宠爱,这座楼自然是极尽奢华,且不说楼中的布置陈设,单是楼外那一片如花般的海洋,就是玄宗连下数道诏书遍天下征集名花异种的结果,是以这座占地广大的名楼在春日里最好的时节,简直美轮美奂的让人无法逼视。
然而,现在的这座名楼中,却丝毫感受不到春日的美好,唯有原本“名花倾国两相欢”的妃子正哭的梨花带雨,而一侧在坐的唐离及杨国忠却都沉默无言。
在这样的环境与气氛中,时间就过的特别慢,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唐离见杨妃犹自伏在旃檀上抽噎不已,而一边的杨国忠却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暗道若论心硬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这市井混混出身的人。
“太后之尊,为个鲜于琪哭成这样,不值得!”,唐离话刚说完,就见原本伏在地上的杨妃猛然起身,红着肿胀的双眼道:“就他也值得我去哭?我是哭你们两个没良心,一个是当朝首辅相公,一个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监军使,你们两个好大的伟丈夫,却只会逼我这么个妇人!鲜于琪好死不死,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素日一来,唐离见到的杨妃都是倾城国色,万种风情,还真没见过她做狮子吼的模样,此时见她如此,心下一怔的同时,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真有些惭愧,不过杨妃当初可是在玄宗面前都敢直接呼喝的,今天这表现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杨妃借着唐离的这句话一发飙后,杨国忠也就镇定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个表妹,被宠纵惯了的,小性子和那倔脾气一上来,说不管了还真就不管了,介时这事可就真没法子收场了,虽然刚才杨妃没直接表明态度,但她现在的表现本身也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至少在自己与唐离之争中,自己这个堂妹虽然未必会站在唐离一侧,但显然也不会倾向于自己这边,想到这里,杨国忠心中黯然一叹,女人就是靠不住,任家族利益如何如何,在她心里,终究还是比不过一个小情郎。
“太后这话还真是冤枉我与别情了,咱们不是正琢磨着这事该怎么料理嘛!别情你说是不是?”,笑着对唐离说完这句后,杨国忠打个哈哈又道:“说起来今天常朝太闹,我倒是忘了个事儿,近来关内道许老观察使连连上表,言称年纪渐老,身子衰朽无法顾全政事,恳请朝廷顾念老臣准其转调回京,关内道如今是陇西军的支撑之地,非能吏干员不可胜任此职,只是许老观察一旦奉调回京,这接续的人选也着实让人头疼,本来今日常朝时想着奏明陛下,那知这么一闹竟把这事给忘了。对了,别情你这大半载多在关内道,可有什么好人选推荐?”。
“杨相虑的是!以关内道如今情势,观察使之职现在确实是非能员干吏不能胜任,至于人选吗?依我看现任牧马监监正王缙倒是能胜任此职,由去岁安禄山起兵之前从范阳将军马分散陇西、河东,再到平叛战起后军马源源不断的调度支应,此人实堪称‘能吏’二字,年龄虽轻了些,但年富力强倒正合适如今政事琐屑繁杂的关内道”,一本正经的说完这些,唐离注目杨国忠道:“不知某推荐的王秦卿可能入得杨相法眼?”。
“唐别情识人的眼光早就是有口皆碑,你如此推崇的人物还能差了!”,又是哈哈一笑后,杨国忠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经今日鲜于琪这事一搅,惹得陛下心下不快而去,实不是奏明这事的好时候,论说关内道换人也是迫在眉睫之事,哎,这事搅的!”。
“杨相此言何意?”,唐离脸上满是惊诧之色道:“杨相身为当朝首辅,总领百官正是份内之事,鲜于琪当然也在此列,杨相但处断便是,似这般一个小小五品官,还真能让陛下费神不成?只是处断此人时,杨相总还需手下留情,也免得太后顾念乡情,徒自伤心!若真是如此,我辈做臣子的真是罪不容赦了”。
听唐离这番话出口,且不说杨国忠,就连杨妃也感觉哭笑不得,恨恨的说了一句道:“要你现在来卖乖!”。
不论杨国忠心里如何想,听到唐离这番话后终究是松了口气,脸上也如唐离般正色道:“别情说的是,主忧臣辱,为一个五品小吏让陛下如此忧愤确是咱们做臣子的罪过,此事我便尽可处断就是,也免得皇城扰攘不休耽搁了政事。对了,别情你若得便,也尽快通知王缙来京,交卸旧职,陛辞离京,这些事终归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好,回府后我便谴人送信予他就是”,闻言杨国忠点头,手上也没闲着,拿起檀木几上的金丝茶瓯给唐离斟了一盏茶水,笑着递过道:“王缙毕竟年轻,初当方面大任,咱们也少不得要多提点些,别情身为监军使,这战事上的事嘛就劳你费心了,至于政事堂,等他陛辞离京前仆跟他重点说说推行两税法之事,也好让他早有个准备,一等战事结束,即刻推行新税法,废除原本的租庸调。”
为保一个五品的鲜于琪,杨国忠不得不拿一个关内道节度使去交易,他心中的郁闷唐离自然明白,也想着他必定还要找些不痛快来发泄发泄的,只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拿两税法来说事儿,不过想了片刻后,他倒明白过来,眼下自己在外监军挣的是军功,杨国忠既然坐镇长安,又是宰辅,要想与之争宠,就只能在内政上着手了,而眼下他最为朝野称道的内政政策就是两税法的实行,尤其是这次在朝廷财力无以为继的情况下,经他试点推行两税法的岭南率先解春税入京解了朝廷的一时之困,更是大大出了个彩头。李睿也在朝野多个场合对他不吝好言称赞,尝到甜头的杨国忠现在憋着心思想将这新税法推行天下,为自己博取政治资本,眼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若要王缙顺利接任关内道节度使,除了对鲜于琪不再追究外,还有一个搭头就是唐离得同意两税法在关内道推行,他自然知道若没有唐离点头,任他说破天,王缙也不会真卖力此事的。
“两税法!嗯,范阳乱起之后,世居北地的世家们为避战祸纷纷举族而迁,大战之后,整个河北道百废俱兴,倒还真是推行新税法的好时候,最起码能比承平时候少六成阻力,杨相好心思啊!依我看,现在关内道推行尽可以的。不过某也有一不情之请,此次鸿胪寺开放陆路通商之事,杨相说不得也要多加支持才好”,论说杨国忠现在一力推行的两税法还是唐离当初告知他的,所以虽然这项新税法的推行为杨国忠赢得了许多声誉,但其根子里还在唐离身上,而唐离当初之所以会提议此事,就是因为随着唐王朝百年的发展,原本的租庸调税制已经严重与世情不符,不仅于百姓无益,就是朝廷的收入也日渐减少,正是该当税法更新的时候,论说起来他比极力推行此策的杨国忠本人更知道这个税法对唐王朝现在的好处,所以从里根本就不反对这个提议,只是这既然是杨国忠提出的交换条件,能顺手要个好处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见唐离答应的如此痛快,杨国忠倒是一喜道:“这是自然,无论两税法还是陆路通商,都是为国聚财之事,仆自当支持!”,说完这句,杨国忠更举起手中的茶盏向唐离邀饮道:“请!”。
“请!”,叮的一声茶盏碰响,杨国忠与唐离举盏之间一饮而尽,与前面的沉默相比,这两人此刻的笑容分外灿烂。
见二人如此,刚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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