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针对净土宗的风暴在逐渐酝酿,并最终也影响到了正悠哉游哉的观风使大人身上。这日上午,正当唐离命驾欲出时,却见燕五满脸急色的走了进来道:“大人,街上正有数百个和尚列队前往本驿而来,领头的是净土宗平山寺长老伏南大师,看他们这架势是冲大人您来的……”。
听燕五这么一说,跟者唐离正欲出行的唐光随即绷紧了神经,转身对另一名护卫吩咐道:“去,让兄弟们集合,着皮甲,起猎弓”,这一连串儿说完,他又转过身子道:“烦请燕兄速派人前往观察使府衙门报信儿,另外郭子仪将军处也请一并告知”。
净土宗临死一搏并不让唐离奇怪,而他们会找上自己也不足为奇,毕竟自己当日在道学留园的那些话是瞒不住人的,只怕在这些和尚眼中,就是自己一手挑动了这场针对净土宗的风潮。
“伏南就是伏南,什么大师!”,先自向燕五说了一句后,面色平静如仪的唐离续又道:“观察使衙门是要去,只是郭将军处派人知会一声就是,话说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调兵前来,即便真到了这一步,也让那些兵们换了便服再来”,眼见燕五领命要去,唐离又补充着吩咐了一句道:“顺便着人到道学告知一声。”
“少爷你也进房避避吧!有我二十名护卫在,定不让这些贼秃踏进驿站一步”,燕五领命转身刚走,唐光便急急说道。
“避,往那儿避?我是朝廷钦命的观风使,这一避自己的脸面也就罢了,朝廷的脸面还往那儿放?”,从脸色上看,唐离似是没有半点紧张,边向驿站大门处行去,口中还开着唐光的玩笑,“什么贼秃不贼秃的,这话我听见也就罢了,若是在长安让老夫人听了去,看不用家法打的你三天下不了床。”
谁知唐光却并不为这些话所动,抢身拦在唐离前面道:“此事太过于危险,少爷,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见唐光就这样直戳戳的挡在自己面前,唐离本欲发怒,待见到唐光一脸慷慨悲壮的样子,怒气一消,反倒是忍不住的笑出声,“你呀!是个死脑筋,他们虽然是出家的方外人,但毕竟属民,我是观风使,是官,那儿有官要躲民的道理,今天我若真是躲了,以后还怎么在两河抬起头来”,言至此处,唐离又指了指周遭的院子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朝廷驿站,属官地,这些和尚敢在这等地方乱来?唐光你也太高看了他们,就是刚才那些布置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放心吧,别看他们来的人多,少爷我是安如泰山。”
“近日连连有净土宗寺庙被乡民信众砸抄,我怕这些和尚是红了眼,万一狗急跳墙……”,唐光虽然也觉唐离说的有理,但脚下毕竟还是没动。
“净土宗又不仅是在河东,其它地方都有,狗急跳墙?这些和尚敢豁出去搭上整个宗门?”,唐离摇摇头,推开迟疑的唐光道:“放心吧,他们没那个胆子”。
等唐离走到驿站门口时,早见许多操着棍棒的驿吏满脸紧张的向外张望,门外,净土宗和尚组成的队伍已经穿过对街街角,数百件褚红僧袍组成了密集成一片的红云,看来颇有几分气势。
驿吏们见是唐离到了,顿时感觉找着了主心骨,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紧紧盯在了他身上。
“驿站乃是朝廷官地,你们都是朝廷属吏,还怕这几个和尚?棍棒都放下来,这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唐离先命这些驿吏放下高举的棍棒后,又扭头对唐光道:“你带着这些护卫守在门后,我不发令谁都不许出来,来呀,在门首处为本官置座”。
晋阳驿站空旷的门首处,一身麻布白袍的唐离端坐如仪,静候着和尚队伍的到来,对面是数百人的红云一片,而他这边却只是孤身一人,只是和尚们凭借如此巨大的人数反差却依然没能遮挡住唐离的气势,反而营造出一种镇定的悲壮。
和尚的队伍没到,唐离身边却来了捧着一盏香茶的宝珠,“少爷,奴婢给您献茶了”。
唐离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后向宝珠道:“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茶已用过了,赶紧退回去吧”。
宝珠接过茶盏捧在手上,脚下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奴婢就留在少爷身边侍侯”。
和尚们的队伍越走越近,伴随着他们脚步的沙沙声,这片沉默的红云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威压。
“既然你想留那就由着你。正好让这些和尚们看看,就连我家宝珠也不怕他们”,向宝珠笑着说了一句后,唐离回过身来冷冷看着愈行愈近的队伍,口中嘿然一笑道:“外强中干!”。
与妹妹的狠毅果决不同,宝珠的性格的确算的是温柔含蓄,平日的她与人为善也从不多言,只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份内事儿,如同普天下几乎所有的通房丫头一样,在随着小姐嫁到唐府的第一天,她就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姑爷身上,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主子,将来也同样会是自己的男人。
宝珠的心思单纯而善良,正是缘于对妹妹的感情,使她同意玉珠的哀求而跟她互换身份被“发配”到了河东;也正是缘于她的善良,使她对眼前的少爷充满了感激,因为她知道自己妹妹当初犯下的那个错误有多严重;许多种因素交杂在一处,使她今天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勇敢的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与唐离站在了一起。
听唐离说出“我家宝珠”四字,宝珠微感羞涩的同时也是心头一甜,人物风流,才名远播,脾性又好,唐离简直是宝珠梦想中的主人,只是与妹妹的“勇于进取”不同,宝珠对这个注定是自己男人的少爷表达情感更为含蓄,也正因为如此,唐离对她的关注相比于玉珠也自然就少了许多,而她得到的情感抚慰也就相应的减少,所以此时的“我家宝珠”四字就显得如此弥足珍贵,在听到这四个字的同时,往日总是默默藏在妹妹身后的宝珠忘记了此时立身于大庭广众下的羞涩,也忘记了眼前的恐惧,特殊的环境使她放弃了往日的矜持,此时她的眼中就只有这个在数百和尚面前镇定如山的少爷,不知何时,她的脚步又轻轻前移了少许,从而离唐离也就愈发的近了。
特殊的时刻,宝珠突然而生的小女儿心思却被越来越近的沙沙声打断,抬头看去时,却见原本端坐的少爷已经负手而立,对那已行至驿站门前的和尚们朗声道:“驿站乃是朝廷官地,冲撞驿站与冲撞朝廷各部司衙门无异,按《大唐律式》当以谋逆大罪论处”,言至此处,宝珠就听少爷蓦然喝道:“兀那和尚,还不停步!可是要造反吗?”。
唐离这一声朗喝顿时让正行进中的僧人队伍猛的一窒,“造反”二字入耳,这些和尚们心中原本单纯的悲壮立时涌起一缕恐惧,散乱的脚步声中,队伍居然真个停了下来。
“难得唐观察使居然还记得《大唐律式》?国朝自高祖定鼎,便准予儒,释,道三家并行不悖,唐观察使代天巡视,甫到两河便肆意煽动地方打压我教,挑起法难,观察使大人就不怕朝廷法度?”,僧人队伍中,年近五旬的僧人伏南丝毫不受唐离话语的影响,边继续前行口中不停说道:“纵然唐大人能侥幸逃脱朝廷法度,却不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异日六道轮回苦海,十八层阿鼻地狱便是为毁佛之人所设,这些,唐大人你可怕吗?”,这和尚端的是一副好牙口,这后面一番话乃是以大讲经的语调说出,声音清朗却传布极远,倒也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气势,那些原本踌躇不前的和尚经此一激,复又群情涌动,继续前行。
唐离还真是低估了这些处于穷途末路的和尚们的决心,只是天性中他素来就不吃“硬”的,和尚们的举动也挑起了唐离心性中狭隘的一面,再者,伏南这番有关死后的威胁或许对别人有用,但对于穿越而来的唐离而言,这个看来严肃端颜的和尚简直就象后世常见的那种神棍。
“反佛!本官对法相诸宗可是恭敬的很,何曾反过佛?如今的净土宗也敢自称是佛门子弟?和尚这诬人的伶牙俐齿该是在欺骗那些虔诚信众的时候练出来的吧!”,似这等逞口舌之利的辩论,唐离怕过谁来,说出这句血淋淋戳刀子的话后,唐离冷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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