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
时令已近九月,灞桥杨柳再不复初春时候烟雾朦胧的翠绿,反是呈现出一片枯黄衰败的景象,如此的杨柳在别离之地的灞桥,让人观之还真是情何以堪!所以桥边无论是即将远行的商客还是送行的亲人,脸上都是一副戚然神色,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刚刚过桥的少年官员,俊秀的面容上挂着丝丝清淡的笑容,轻挥的马鞭的手更是显露出他心中的轻松,只是让人诧异的是,这个前呼后拥,看来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年赫然穿着四品的官衣。
“状元公,这是新科状元公唐别情大人?”。
“不是他还有谁?不说本朝,就是开国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官儿,何况还是个四品的,要说他这字可是当今陛下亲赐的”,答话的这个人知道的倒是挺多。
“这个我知道,当日曲江赐宴我也去凑了热闹,不过前几天不还是五品吗?怎么升的这么快的?”。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前几天千秋节那一曲《万岁乐》跳的皇上高兴了,这不第二天就赏赐了四品官衣,还放出去替天子巡视四方,状元公!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什么藏污纳垢的事儿能瞒得过那双神眼?你没看连安大帅都急着赶回去了,他怕的就是手下有人瞒着他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出来,让状元公神眼看见。”此人说道这里,为增强自己推断的说服力,还反问了一句道:“要不依着安大帅的习惯,那次进京不是要住上十天半月的?”。
…………
这些闲话议论唐离自然听不见,他也是刚刚听前来送行的杨芋钊告知安禄山是与他同一天出京,不过时间比他要早了近个多时辰。
此次有机会出京,唐离心下着实高兴,他也懒的费心猜测安禄山提前出京的原因,只是隐隐觉得安胖子对自己的提防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边控辔而行,唐离边向身后一素装女子问道:“怎么样?兰心姑娘骑马可还习惯吧?”。
“听说大人在京中素来都是乘车,而不好骑马的,如今大人都能习惯,小女子自然也能习惯”,说话的女子一身素衣,容颜并不甚美,但眉眼间自持的气度却是少见,这女子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是马鞍边皮袋子中的瑶琴分外引人注目。
骑马前行之中,唐离听兰心此言,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兰心姑娘的手段我可是听王副丞说了多回了,此次出京,咱们太乐署的计划要想顺利实施,少不得要多借用兰心姑娘之力了!对了,听说小蛮姑娘被一个北地大商贾赎了身,这事儿可是真的?”,原来,这马上负着瑶琴女子就是当日平康坊善弹琴的女子兰心,她本是隶籍万年县教坊司,上次太乐署抽调京兆两县教坊乐工推广舞蹈,便将她也抽调了出来,谁知这个女子虽然做歌伎总也红不了,但做起调度安排却着实在行,王副丞最先发现了她的特长,一番观察后索性将两县抽调出的乐工统一交她管理,这女子一得机会施展才华,于安排布置上真是出色当行,最难得她处事时身上有一股男儿的果决之气,能震的住其他那些乐工,她帮了王副丞大忙的同时,也让老王对她赞誉有加,此次唐离出京,王副丞列的太乐署随行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她。
“大人所言不差,说来还要感谢状元公当日的捧场,否则小蛮姐姐岂能骤得大名,最终能跳出苦海有了这样的归宿?”,能脱离平康坊,又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华,兰心也着实高兴,此时竟开起唐离的玩笑来。
她这一说让唐离只能微微苦笑,“既如此,我改日为兰心姑娘也保一桩好媒就是”。
闻言,兰心却不曾接话,她先祖乃是前隋著名音乐家万宝常,万宝常是一个痴迷于音乐而又死于音乐的人。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将庙堂之音传播于民间,并能重振雅乐。其做为前隋的宫廷乐官,向民间推介音乐的宏愿最终失败,而其奉诏呕心沥血撰写的《乐谱》六十五卷,“具论八礼相旋为宫之法,改弦移柱之法。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四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也因太过于“淡雅”遭到朝臣抵制并最终被束之高阁,接连而来的打击使这位杰出的音乐家最终郁郁而死。唐起代隋,兰心虽然隶身贱籍,却从没忘记过先祖的毕生心愿,所以她才能干出在平康坊奏瑶琴这样的事儿来,说来,这是一种无谓的坚持,但这反过来倒可看出兰心的心性,此次出京之所以如此高兴,不仅在于她能够脱离平康坊,更在于她从唐离身上看到了实现先祖毕生心愿的希望——使原本只用于点缀庙堂的音乐能撒播民间。有着这样的宏愿,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兰心现在的心思自然就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见兰心不说话,唐离以为是她害羞了,也就不再多说。此次离京,除了有暂避京城风浪的意思,他主要有两个任务要完成,一则是实地看看大唐民间生活,看看安胖子在河北到底成了多大气候,并尽量调动资源限制其继续膨胀,当然如果有机会,唐离也不介意给他狠狠下两个绊子;除此之外,就是他早已设想好的太乐署对地方教坊司的改革,而兰心这样出身教坊司,又有极强组织管理能力的乐工正是他不可缺少的臂助。
出灞桥行不数里,又有一队十五骑快马而来加入队伍,这带队的却是护卫四队长之一的唐光,当日他们被四嫂抽走训练,此时也是直接自长安城外的庄中赶来,见他们到了,因有外人在场,唐离点头示意之后并没有多说话。
队伍壮大的一行人又前行了约二里远近,唐离就见到了路边那个僧衣飘飘,正对他颔首而笑的和尚,当下连忙控制马缰,翻身而下。
“悟名,别人送行都是在十里长亭,偏你这和尚根别人不一样”,谁知这个美和尚听了唐离的话后,却是露出一个美的不象话的笑容道:“贫僧不是送行,是来随行的”。
“随行!”,唐离稍稍一愣后随即明白过来,这和尚感情是惦记上自己在河东的老岳父了。当即假意作色道:“当日你那太师祖信誓旦旦的说要给我好处,如今这好处还只是个画饼,悟名你又想着河东,这也太不地道了,不行,我实在是亏得太大了。”
“弘扬佛法,功莫大焉!居士此番若能助本宗在两河廓清净土妖言,其功之大实胜过修建百座浮屠,百年之后必能脱离六道轮回苦海,归入西天极乐之境。如此大福报岂不是好?”美和尚说完,还煞有其事的向唐离合十一礼。
唐离穿越而来,自是不吃他这一套,“和尚你别咒我,谁知道佛祖到底站在你们那一宗?再说我修行的是现世,来生的事儿来生再说,总之,若没有好处,到了河东我可一句话也不会说”。
悟名还真就纳闷了,这母子二人,母亲奉佛虔诚无比,儿子佛性极高,偏生却不虔诚,连佛祖面前也要讲讲价钱。只是此次前往两河传法,乃是关系到法相宗兴衰的大事,其间最要借重的自然就是河东道新任观察使郑子文,郑子文乃是儒门世家出身,对佛教本就不感兴趣,所以要搭上这条线就只能依靠唐离了。当下和尚略带一丝苦笑合十道:“不是太师祖言而无信,居士自入仕以来可谓是顺风顺水,那儿需要本宗相助?至于此次前往两河传法,居士有需要本宗处尽可言明,只是本宗势小力微,恐怕帮不上居士什么忙?”,言至此处,悟名抬起头来看着唐离道:“令堂奉佛虔诚,居士孝子之名播于金州,要不,和尚我现在就回大慈恩寺促促驾?”。
“死和尚,你少拿我娘来压我!”,闻言唐离微微一笑,顺手搭上了悟名的肩膀道:“我又不找你要钱,看你这和尚没担待的样子!”,玩笑了一句后,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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